一点真实感都没有,那个初见时坐在桌旁对她温柔地笑、眼神亲昵的女子,真的闭上眼睛了。
为什么呢?
明明一切都在好起来,明明宁氏已经好转,已经开始新的生活。
她可以的啊,只要给她一点点时间,只要……
凌夭夭看着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庞,明白了。
对她来说,其实这才是解脱吧。
二十多年,自打被圈禁于别院,她就已经是行尸走肉,活得痛苦,就算是现在做个好母亲好婆母,却是为了儿子。
不是自己。
不过是为了那一丝牵绊,用另一种法子强迫自己罢了。
看起来好好的,其实对她而言,不是啊……
凌夭夭突然很茫然,也很无措,心底有些荒谬的恐惧。
那喻宏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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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凌夭夭立马彻查此事,宁氏深居简出,身边都是烟岚伺候,怎么会让人下了毒?
最后则是查出食物中有剧毒,是一个新进的厨娘,宁氏难得喜欢她的厨艺,每次的膳食多是这厨娘做的,近来也都没出过差错,没想到,喻宏朗和凌夭夭才离开半天,宁氏就中了招。
严刑拷打之后此人招供,正是侯夫人在幕后指使。
喻桁掷了茶盏,怒目而视。
厨娘忙不迭替自己解释,希望能有一线生机。
“侯夫人让奴婢埋伏在府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往京城递信,用的正是夫人娘家圈养的信鸽,这鸽子传消息极快,又不容易被发现,侯爷大年夜来了府上同三爷母子过年,侯夫人便让奴婢往夫人的饭菜里下毒。”
她声声泪下:“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三爷不相信可以去我屋里看,有那位给的二十两金,那么多金子,奴婢一辈子也赚不了啊!”
“求求三爷放过奴婢吧,奴婢是猪油蒙了心,被侯夫人威逼利诱,不得不做啊!若是不做,奴婢上下大的小的都活不了!求求您发发善心吧!”
喻宏朗冷着脸,不发一言。
凌夭夭:“你下毒的时候,可想过那也是一条命,你谋财害命,反而要人同情心疼了?”
厨娘忙道:“太太、太太!您是最心善的人了,奴婢求求您给我一条活路吧?纵是打断我的腿,砍了我的手都行,我不想死呜呜呜……”
凌夭夭毫不动容,转头去看喻宏朗,“三爷。”
这自然要看喻宏朗的决定了,她又不是圣母,傻的才去为一个刽子手求情。
喻宏朗:“杖毙。”
凌夭夭没有阻止。
厨娘哭声震天,却被堵了嘴拖出去。
堂屋里恢复静谧,只有剩下三个主子,隐约听得到外面打板子的声音。
凌夭夭想去抓着喻宏朗的手,他此时定是手脚冰凉的,可现在却不是时候。
喻宏朗抬眼看向那个男人,眼神冰冷。
喻桁开口,声音沙哑:“是我的错。”
喻宏朗冷笑了一声,身上浮现了一丝从未见过的戾气,凌夭夭怕他失控,拉着他的衣袖,转头对喻桁道:“我们先走了。”
然后也没等喻桁反应,就拉着喻宏朗往外面走。
走到灼华院,凌夭夭转头看喻宏朗的脸色。
“三爷,你脸色不太好,先喝点热水暖暖吧?”
喻宏朗看她:“你怕我做出什么事儿吗?”
若是不然,她方才也不会一直悄悄拉着他。
凌夭夭摇头:“我是怕你情绪失控,伤了自己,接下来有的忙,你可得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娘她……心里唯一牵挂的就是你了。”
喻宏朗抿唇,静默半晌。
凌夭夭让他坐下,又去拿了暖手炉来给他捂着,倒了热酒来。
“其实我知道,她如今才算松快了。她向来不争不抢,不是娴静豁达,不是故作清高,只是不屑。不屑于去和那一院子人争斗夺宠,不屑于去讨好那个人。”
凌夭夭静静听着,没有打岔。
“年少时,我也曾不解,不能理解她的躲避,一味躲闪,甚至不曾为她的儿子着想,如今走的时候,一身轻松,也不挂心我。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她那么苦,连生下我都不是甘愿的,我却还要她疼我爱我。”喻宏朗抬起脸,笑道:“是不是很低劣?”
凌夭夭心里抽疼,忍着鼻头的酸意,尽量平稳道:“娘没错,你也没错……她是爱你的……”
喻宏朗:“她说希望我们偏安一隅,平平静静,我也曾是这么想的,可现在她走了,我却想违逆了,她会怪我吗?”
凌夭夭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回京?”
喻宏朗垂眸,想起这几年来源源不断的暗杀和挑衅,哪怕是他放弃京城中的一切,舍弃大好前程,那一位依旧不肯放过他。
明明府内一切都细细挑选安排过,却也有两次出现纰漏,一次差点破坏妻子母亲的信任,一次直接夺走他生母的性命。
那下一次呢?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有牵绊,有软肋,就永远不可能完全放下心,一辈子躲躲藏藏,活得有什么意思?
凌夭夭:“那就去吧。”
喻宏朗抬眸看她。
凌夭夭恳切道:“此仇不报枉为人子,只是还需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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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氏已经下葬了,整个丧礼都是凌夭夭办的,喻桁终于放了她自由,让宁氏回了娘家。
宁氏的葬礼办的很安静,葬在那一处早已荒芜的山坡上。
同她离开几十年的族人亲眷一起。
她所向往的,其实也不过是平平静静罢了。
作为知县的母亲,她自来到大临县,除去那一敕封的圣旨,没有掀起任何水花,就像是飘在天上的云,还没来得及让人观赏,便已散开,仿佛从未出现过。
宁氏到底是妾室名分,喻宏朗作为庶子,按着规制,是不需守孝的,也没有资格。
但他依旧上书守孝,今上只说欣赏他的仁孝,又说朝廷县城不可缺他,夺情以待。
喻宏朗便告病三月,在家中守丧。
喻府上下关了三个月,闭门不出,不接待外客,不问他事,只除去每日买菜之类日常所需,没有其他人出过喻府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