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恍如风的男声仿佛魔咒,久久环绕着耳膜挥之不去。
宋栖棠娥眉微蹙,抬起的脚跟不知不觉放下去。
“清岑。”他又在身后唤,声调一贯疏懒,可语气太温柔了,像穿越时空的迷梦。
这名字,宋栖棠有些印象。
所以听见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给予细微的回应。
上次陪江宴行乔装到栗县糊弄昆爷,用的便是这个假名。
她微微撇过脸,一只手仍搭门把,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唐清岑,好听吗?”江宴行撕开烟盒玻璃纸,衔了一根烟叼着,慢条斯理点火,那双潋滟幽邃的眼隐匿妖娆烟雾后,“我取的。”
宋栖棠黑瞳明灭,滢滢眸波澄澈欲滴,扫了眼他随手丢茶几的烟盒,眉骨拢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忖度,尔后淡然瞥向江宴行。
“不好听。”她笑得漫不经心,“你又不是我什么人,轮得到你替我取名?”
他悠悠吐了一口烟雾,“我觉得,很适合现在的你。”
“一厢情愿。”宋栖棠将文件袋塞包里,嘲讽,“这么难听的名字,值得你炫耀?”
“看来真的不喜欢?那你可惨了,明年都要用这假名。”
“话又说回来,是不喜欢我给你取名字,还是不喜欢名字我取的?”
江宴行深黑的眼眸寂然半垂,闲散磕掉一截烟灰。
两人相处的状态莫名诡异。
宋栖棠不置可否,眼梢倨傲掠过轮廓英俊的男人,重新转身开门。
“棠棠,”江宴行掀眸,再次淡声喊住她,“你婶婶估计不会听劝,多下点功夫努力说服她,我下个星期会离开滨城,你们要在我之前出国。”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的语速刻意放得很和缓,尾音消失的瞬间犹如琴弦撩着她耳朵,拨出重重的回音。
反正是难以形容的别扭。
“预感自己大难临头,”她侧首,寡淡的脸色溢散兴味,“你争分夺秒交代遗言?”
“大概。”他依然波澜不惊,锁定她的眼神宛若钩子,不见血,却勾得人浑身燥热且局促,“毕竟江竞尧兄妹巴不得整死我。”
“说起来,我们有一年多的时间不能见面,会想我吗?”
宋栖棠定睛瞥江宴行两秒,妖丽的眉眼漾着薄哂,“你该用缅怀。”
江宴行安静凝视她半晌,似乎在分辨她话语内容的真假。
可其实不必刻意剖析。
即使他们有过孩子,又或者还有某些情感的羁绊,不妨碍她对他恨之入骨,好比当年,他爱着她,仍然能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男人作声,宋栖棠不假思索开门。
光亮的门板隐约映出身后景象。
日光斜斜拉长他投地面的侧影,白雾叠错着飘浮半空,他姿态随性地靠着墙边,模样冷峻疏离,笼罩她的眼神却透着触目惊心的柔软。
宋栖棠咬唇,心室好像被狂肆火舌猖獗包围,目不斜视迈出门。
只剩一人的包厢立时仿佛遭遇过强震。
目之所及疮痍遍布,死寂如坟。
胸腔里,沉睡的心脏亦几乎听不见任何的搏动。
江宴行冷冷掐掉烟,表情逐渐淡漠,唇尾泛起几不可见的笑。
——
傍晚,宋栖棠接放学的夭夭回家。
夭夭近来特别活泼,一进门就四处搜寻阮秀珠,“外婆,我们回来啦!”
“夭夭快来厨房,外婆给你做好吃的。”
厨房不时响起锅铲碰撞的响声,食物喷香的味道充盈客厅。
宋栖棠挑了挑眉,听阮秀珠的声音,貌似心情挺不错。
想到自己晚上要和她商量的事,七上八下的心稍微安定。
但思绪纷乱转换,很快又变得沉重。
即便婶婶的情绪再怎么愉悦,只要涉及江宴行,肯定十有八九得发飙。
“栖棠?”
阮秀珠的呼唤忽地传来。
她连忙应一声,按捺杂念,快步走进厨房。
阮秀珠在烫蛋皮,见到宋栖棠,面露和蔼笑容,“我们今晚吃蛋卷,红薯粉泡好了,炖个汤,再炸几颗丸子就能吃饭。”
宋栖棠打量流理台,“婶婶,你怎么买这么多鸡蛋?”
“隔壁雯雯的姥姥邀我去市场听养生课,免费领的,整整两板!夭夭不是爱吃鸡蛋?我明天继续给她做。”
“哇,外婆我爱你!”
夭夭欢呼,津津有味吃完一枚蛋卷,又忙不迭夹给宋栖棠吃,示意她弯腰,小手举着筷子往她嘴边送,“糖糖,好好吃!”
宋栖棠含笑弯身,就着夭夭的手吃蛋卷,含糊地评价,“炸的火候正好。”
阮秀珠一笑,眸光忽然暗了暗,伤感道:“我厨艺还是跟桂芬学的……”
“养生课是放长线钓大鱼的骗局,专门钓警惕性不高的老人家,你们下次别去了,免得上当受骗。”
宋栖棠不动声色扯开话题,走到案板前,“要炸丸子是不是?我来。”
阮秀珠揪着她耳尖笑骂,“好啊你,刚才数落我贪小便宜?”
“我哪敢?”宋栖棠缩缩脖子,“我就是善意的提醒您。”
夭夭连续吃了三枚蛋卷,腮帮子鼓鼓的,“外婆,我们后天要家长陪着去文化宫看画展。”
宋栖棠差点不记得这茬儿了。
“我们后天可能会稍微晚些回家,您晚点做饭,不如一起去?”
“太远了,我哪有那精力折腾?你们玩吧,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阮秀珠目光飘忽一闪,看向夭夭,“外婆给你做好吃的点心带文化宫。”
夭夭乖巧点头,给阮秀珠也喂蛋卷。
阮秀珠凝眸瞧着夭夭,不为人知的情绪攀上心头。
——
等夭夭睡熟,宋栖棠攥着文件袋敲响阮秀珠的房门。
近十点,阮秀珠还没休息,戴着眼镜看报纸,神态很平和。
“夭夭睡了?”
宋栖棠带关门,“睡了,她喝牛奶很容易睡着。”
阮秀珠若有所思看她一眼,“还不洗漱?服装店怎么样了?”
宋栖棠的手后抚过臀部的裙料,端坐她对面,“隋宁这两天比较消沉,我没告诉她我们快要搬走的打算,另外……”
她托着文件袋放床面,“婶婶,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向您坦白。”
阮秀珠眉心骤凛,“是什么?”
宋栖棠简述一遍血钻的秘密,沉吟片刻,没太在意阮秀珠复杂的面色,“我们出国吧。”
阮秀珠的神色阴了阴,冷笑,“江宴行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