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连续放晴的天空又拢起铅灰色的云,开始绵绵密密下起冻雨。
宋栖棠带着夭夭去服装店。
服装店的暖气还没停,一进门,夭夭就欢喜得像出笼的小麻雀,“这里没停电,真是太好了!”
“商场要是停电,多少商户会有意见?”隋宁泡了两杯热茶递给姨甥俩,“你们昨晚睡哪儿?”
宋栖棠替夭夭拍掉羽绒服溅到的雨水,示意隋宁将茶放一边,只接一杯给夭夭,“家庭旅馆。”
隋宁不自然地移开眼,盯着自己脚尖,压低声音,“对不起啊,栖棠。”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宋栖棠瞅着隋宁满脸的郁色好笑,“行了,过去的事别再提。”
夭夭歪头摸摸脑袋,“宁姐姐,好朋友之间不要总说对不起。”
隋宁一愣,对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释怀,自嘲,“我还不如一个孩子豁达。”
“快去烤火,有你爱吃的零食。”她送夭夭进里屋,看着坐回马扎的宋栖棠,递了热茶过去,话锋一转,“抚养权的事解决得如何?”
“找的律师应该用不上,你看新闻了吗?”宋栖棠掏出手机连接无线网,敲几行字送她眼下,“高扬医疗涉嫌逃税和造假,昨晚税务局跟市监连夜出动,把他们工厂查封了。”
“这么快?”隋宁目瞪口呆,又上微博看热搜,感叹,“那谁手眼通天的本事也太大了吧,还没挂热搜就给封了,怪不得人家都说权势是能让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
宋栖棠涩然笑,“可不是嘛,有权有势才能站在金字塔顶层,社会关系中的食物链是最残酷也最无奈的,只要你权柄滔天,谁敢对你说个不字?”
隋宁意外地瞥了眼宋栖棠,她发现宋栖棠最近变得很不一样。
也或许,她原本就如此,只是现实暂时磨平了她的棱角。
看来当初的想法没错,宋栖棠早晚会飞回梧桐枝。
“外面真冷,估计又得下雪,”曾妮收着雨伞走进来,跺跺脚,看向聊天的两人,“我今天过生日,男朋友中午在高档餐厅替我庆祝,你们别缺席。”
宋栖棠惊讶地挑了挑眉骨,“怎么不早点通知?我都没准备礼物。”
“嗐,要什么礼物?我原本不同意庆祝,挣钱不容易,是我家那口子坚持。”提到男朋友,曾妮平凡的五官因为洋溢的笑容而变得标致,“他晚上加班做程序,中午抽时间陪我吃饭。”
“逮着机会秀恩爱,你们真是够了。”隋宁拉拉宋栖棠,“我们待会儿去买点礼物。”
宋栖棠颔首。
——
曾妮的男朋友楚添是程序员,月收入并不算丰厚,找的餐厅却是当地极有名的。
点完菜后,曾妮吐槽,“最近这家餐厅还上某音做广告,算网红打卡点,饭菜贵死。”
餐厅的一楼确实很有特色,建了舞台表演二人转,所以多数食客没进包厢。
宋栖棠环顾两眼,不期然撞进一双温和的眸。
她怔一秒,随后礼貌地点头,脸色轻淡,继续看手机。
“小宋,他叫饶宇,我哥们儿。”楚添忽然冲宋栖棠开口。
其实几人刚碰面便做了介绍,眼下楚添再介绍一遍就显得有些刻意郑重。
饶宇立刻起身,热络地朝她伸手,“宋小姐,你好。”
被突然点名,宋栖棠有点懵,但还是下意识伸出手,“你好。”
她象征性握住饶宇的指尖,幽柔灯光镀着皮肤,五指如玉雕精美,触感更是温软细腻。
“你好。”
饶宇单手扶着镜框讷讷重复,猝不及防脸红了。
目睹这一幕,旁边的隋宁忽地发出窃笑。
笑声尚未完全飘出喉咙,乐极生悲的情形上演得让人措手不及。
宋栖棠与饶宇的手正要分开,身后邻桌蓦地响起一片椅脚的划拉声。
“江总,叶少,您二位请坐,我们马上叫菜。”
宋栖棠耳廓骤麻,手慢镜头地放回桌面,纤细身姿坐得笔直。
隋宁侧身瞠着前呼后拥中淡然落座主位的男人,顿时无语凝噎。
回想饶宇握宋栖棠手那会儿,江宴行恰好来这边,甚至还似漫不经心往宋栖棠脸上扫一眼,她的头顶仿佛有一群乌鸦飞过。
这哪儿来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夭夭坐宋栖棠左侧,看见西装革履的江宴行,眉眼弯弯,兴奋地挥手,“江叔叔!”
宋栖棠心不在焉,忘了提防这嘴巴热闹的小家伙,试图阻止已经来不及。
清脆的童音穿透满堂喧嚣直抵耳膜。
众人停了动作,疑惑的目光纷纷流连于前后两桌。
女孩儿软嫩的脸蛋带着笑,漂亮得像洋娃娃。
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江总几时认得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江宴行没理会旁人的错愕,掀眸瞥向夭夭,背对自己坐着的女人也自然而然进入视野。
他点下头,墨染的眉眼蕴着头顶光影,唇尾勾出轻浅弧度,笑意温温。
叶凯风愣了愣,惊疑不定的目光写满对江宴行的控诉,“三哥……”
江宴行淡漠睨他,清寒的声音暗含一分警告,“不吃就走人。”
满腹牢骚被那冷刃般凌厉的眸光瓦解,叶凯风自忖如果走了,岂非向宋栖棠认输?
余光延伸到宋栖棠那桌,他们的穿着都很普通,点菜也不算贵。
“吃!”他大咧咧坐江宴行身畔,泄愤地扯开菜单,点的全是又贵又好吃的招牌菜。
大堂的座位以横栏相隔,彼此间距四五米,交谈的音量若是太大亦能模糊听见。
那一桌殷勤的逢迎声此起彼伏,扰得宋栖棠如坐针毡。
眼角捕捉到夭夭似乎瞅着叶凯风的位置准备张嘴,她连忙撕开塑料手套指着盘基围虾扯散夭夭注意力,“想吃虾吗?”
家庭条件拮据,夭夭吃虾的次数很少,当即一口答应。
隋宁同样不自在,哪怕曾妮悄悄揶揄饶宇打算追宋栖棠都没搭腔,时不时睃眼后头。
宋栖棠尽量忽略间或掠过自己后背的视线,聚精会神帮夭夭剥虾。
饶宇越看越满意,觉得她温柔贤惠懂持家。
曾妮顺着饶宇的眸光端详宋栖棠,冷不丁发问,“你还系围巾干嘛?不热吗?开暖气呢。”
宋栖棠面色陡僵。
好巧不巧,另一桌貌似也有道粗犷男声大笑,“江总的脖子上,怎么有指甲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