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秀珠被气疯了!
她让宋栖棠叫江宴行过来是一刀两断的,结果他们倒好,还演上苦命鸳鸯的戏码,活像是被她强行拆散!
这是刺激谁?
纵观自己这一生。
前半辈子衣食无忧,四十多岁死老公,死女儿,曾经养尊处优的豪门贵妇如今却沦为住在城中村靠领救济过年的小市民!
难道她想把自己的侄女塞给别人?
谁叫她坐过牢?
难道真的不恨引狼入室的宋栖棠吗?
她恨!
包括识人不明的宋显义!
可事已至此,除了认命还能怎样?
偏偏宋栖棠还要和江宴行牵扯不清!
她那么恨江宴行,最后还得靠他活下去!
阮秀珠眼里血色沸腾,使出全身力气挥舞衣架,她不管自己打的是谁,总之攒了五六年的怨恨必须发泄!
“畜生,宋家养着你,给你吃给你穿,你非但不知感恩还反咬一口!”
“我女儿死的时候不到二十二岁,还在坐月子!”
“你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要把我们逼到什么程度?”
“我们是前世欠你的吗?你把宋家毁于一旦,我们都躲到滨城了,你还铁了心缠着栖棠不肯放手,我打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平时压根不算重的衣架,眼下仿佛像玄铁。
宋栖棠被男人严丝合缝扣怀里,只能偶尔瞧见墙面不断抡下的虚影,拂过头顶的呼吸逐渐粗重,他的双臂却始终纹丝不动环着她。
她听着衣架猛烈敲击江宴行脊骨的脆响,脑子忽地一炸,滚烫的眼泪迅速浸湿他衬衣,哽咽着凄喊,“婶婶,你别打了!”
嘶哑的女音透过江宴行健硕的躯体闷闷传到阮秀珠耳朵。
之于阮秀珠,无异于火上加油,之于江宴行,却是天籁之音。
江宴行更紧地抱住宋栖棠,低沉声线一字一字渗透她湿漉漉的面皮。
“没事,随她打,她稍微气顺……以后就不会再打你。”
宋栖棠泪如泉涌,脑袋被他按在颈侧,艰涩的闷叫扩散他脖颈肌肤。
仓皇撩睫,忽然发现他耳垂被衣架的铁钩勾破一条口子。
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到白色衣领,极其刺眼!
然而从头至尾,他没闷哼过一声,也没还过一下手!
“别打……婶婶,你别打了!他救过我很多次!”
宋栖棠手脚冰凉,六神无主,当真被眼前这一幕震得惊慌失措。
所以,她理所当然忘记自己昔年埋葬时光深处的那颗地雷。
而她的两度求情,显然成功将地雷的引线挑了出来!
阮秀珠冷笑,一只手抖索指向宋栖棠,脸上阴云密布。
“说什么不会再被他花言巧语蒙骗,说什么利用他整垮高家教训高飞,你信誓旦旦保证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重蹈覆辙,结果呢?”
“亏我还真信你每天晚上出去是工作,对你千叮万嘱,生怕你有三长两短不好向你爸交代,没想到你挖空心思骗我,是去陪他上床!”
江宴行原先温和的眸色骤然一凛,扭过头,阴鸷着眉眼望向阮秀珠。
怀内纤弱的身体又开始颤抖,他折眉,只能压下戾气,默然安抚她。
“宋栖棠,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可馨和你爸他们吗?”
阮秀珠气得太阳穴抽痛,尖利的咆哮回荡客厅,“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他害死你亲人,害我们颠沛流离,害得你坐五年牢,他当你是什么?你又当自己是什么?你就是这么不自爱作贱自己的吗?”
“我求你别说了!”
宋栖棠的眸光霎时被激得血红,精神彻底被压垮,泪痕宛然的脸掠过疯狂,挣脱江宴行摁着耳朵大喊。
“你打我,你打死我吧!我就应该死监狱里面,不应该好端端活在你面前!无论我做再多事都代替不了可馨,都无法赎清我的罪孽!”
“但是我有什么错?是我要生在宋家?是我掺和了上一代的恩怨吗?我也很无辜,我只不过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难道我愿意去卖吗?我处处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为的是谁?”
“我难道不委屈吗?其他同龄人打扮得光鲜亮丽看电影逛街的时候,我背着杀人犯的罪名比过街老鼠还不如!我不能做我喜欢的设计,省吃俭用,舍不得多买一件漂亮衣服,还要强颜欢笑做保姆铲狗屎!”
宋栖棠脸孔苍白,双眼被泪水泡得红肿,嘴边却幽幽浮着浅笑。
曾几何时,她最讨厌做圣母,更不热衷为别人而活。
虽然总笑着告诉婶婶,她心甘情愿为家人付出,可午夜梦回,回忆自己肆意洒脱的过去,经常哭湿枕头。
但没办法,这是属于她的责任,是她要背的债!
卸不掉。
于是第二天依然笑脸迎人,甚至当初到金四季坐台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别的女孩子每天过得开心简单,我不同……我没出狱之前,每天睁开眼,想的是几时能出去,出狱之后,每天睁开眼,想的是怎么照顾一家人,我以前从没为钱发愁过,如今却一分钱掰成两分钱用。”
“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究竟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能满意?”
女人的低吼凄厉且嘶哑,夹杂着急促喘息,像走投无路的困兽悲鸣。
阮秀珠倏地愣住,半晌无言,抽搐的脸皮一阵青一阵白。
江宴行喉头滚了滚,身形定原地,深深凝视毫无预警爆发的宋栖棠。
突然想起那次在小吃店,他替她用手挡下一锅火炭。
彼时,夭夭问他,疼不疼?
如何会不疼?
薄薄的皮肉被火烧得焦黑,镊子轻微一碰,表皮脱落一层,露出下边红色的肌肉组织。
他自幼习惯疼,因此从不当回事。
唯独一种疼,受不了。
——失去宋栖棠。
时至今日,比失去她更痛苦的,是亲眼看着她痛苦。
“不管我有没有到宋家,复仇都会进行,跟棠棠没关系。”江宴行徐徐抬眼,情绪隐忍,直视阮秀珠,“你有任何的怨恨,冲我来,我受着。”
“冲你来?”阮秀珠盯着江宴行冷峻的轮廓良久,忽而仰头大笑,“其实用不着我,老天自然收拾你,不然,你们的孩子怎么会胎死腹中?”
她漠视宋栖棠遽然大变的神情,“栖棠,记得五月是什么日子吧?”
又转向如遭雷劈的江宴行,“你孩子死在五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