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眸波闪烁,对着窗口莞尔,“我是那个别人口中永远追不到太阳的傻瓜。”
因此,她的生命里,总是一波又一波来势汹汹的黑潮灭顶而来。
她被亘古的积雪寒冰封冻深海之下,脏腑浸泡严霜,经年累月苟延残喘。
不见光,亦没有光。
“并不傻,”江宴行面庞沉寂,俯身亲了亲她耳垂,自后环住她纤弱的身体,“你还有我。”
宋栖棠敛眸扫一眼他锁住自己腰身的手臂,“我以前,那么爱你,那么相信你,你最终却将我对你的爱,变成一柄锋利刀子刺进我骨头。”
“是不是我前二十年活得太一帆风顺,所以,我下半辈子就得承受比那些荣华富贵更惨烈百倍的折磨?我曾经特别恨你,可经过昨晚,我好像想通了一些。”
“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做善男信女行不通的。”
“该来的,挡不住。”
女人字音轻飘,却仿佛一口大鼓架着江宴行的心,擂鼓声重击耳廓,几近失聪。
“你想说什么?”他猛然扳过她的肩膀,锐利的眼神笔直射向她。
她发烫的眼皮颤了颤,“江宴行,老实告诉我,液化气罐爆炸的事故是意外吗?”
彼此相视,一线幽暗且冷亮的星芒划过男人深邃眼底,仿佛流星陨落瀚海的痕迹。
“你别骗我,别让我更恨你,如果你真的还在乎我,别把我当傻子糊弄。”
病房没开灯,宋栖棠凝视江宴行,倾注此生最大的专注。
那双眼锋锐如利刃,开刃过的刀口散发丝丝寒气包裹着两人,深沉沁到骨子里。
江宴行与她尖锐眸光交接,冷峻轮廓紧绷,按着她肩膀的手无意识加重力道。
貌似过了很久,又只是须臾之间。
“估计是江家二房的人做的,江御的侄子江唯礼,你住的胡同没监控,可控的证据不足。”
他脸上先时复杂的情绪倏忽消弭,转而又被惯常的疏离温漠取代,腔调同样淡若云烟。
那些片刻前汹涌的情愫被周围蔓延的昏光吞噬,已无余暇容纳。
“说起江唯礼,他跟你爸也有不小夙怨,当年他最喜欢的一个情妇自告奋勇去勾引你爸,结果当场被你爸识破后,转手送给自己亲信。”
江宴行漫不经心偏头,逐字逐句,“那女人的下场,你该猜得到。”
宋栖棠的胸腔里像有什么东西无休止下坠,气血翻涌的心室渐渐凉冽。
似乎是从重遇江宴行开始,她的世界一直在不断被颠覆。
忽觉自己以前算白活了。
“我的人昨天傍晚从星城传回的消息。”他兀自放开她,挺俊身影踱到一边,侧眸瞥向她,深墨沉淀的眼眸毫无笑意,“你过两天去国外,不要再耽搁。”
“江唯礼找你麻烦,并非要抢血钻,他是真的想夺你命。”
江宴行缓步走近床头柜,把玩她刚喝水的玻璃杯,修长指骨轻触着杯口,“你必须离开。”
“我还没开口,你就把我余地堵死。”
宋栖棠手指攥紧,几乎碾碎床单,眼底的泪珠晃了晃,死死隐忍,雪亮目光逼视江宴行,“你是要我放弃讨回公道吗?”
“婶婶……还有那些遭受无妄之灾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流血甚至是丢命?”
“就算我暂时出国,难道我这辈子都不出现?我要回星城!”
“我想回星城,那是我的故乡,六年了,我还没回去给爸妈上坟!”
嘶声喊出心底深藏的祈愿,宋栖棠浑身的热血沸腾着,躯体瞬时绷成一张拉满的弓。
江宴行默然打量杯子,睫毛遮住黑眸,静寂的剪影投射墙面,神态波澜不惊。
“乖,你到国外再读两年书,重新做回你的珠宝设计师,国内的大环境不比国外,国外一些行业对有案底的人会相对宽容,念书的费用我会负担,包括你外甥女的生活费。”
“反正假身份现成的,我派人送你去X国的义顺。”
宋栖棠咬牙,真是恨透江宴行这种凡事尽在掌握的姿态。
努力平缓胸口肆虐的激痛,她抿抿唇,忽而放柔语气,“你不是口口声声爱我?假如我要你替我报仇呢?你帮我报仇,我和你冰释前嫌,从今往后永远留在你身边。”
轻柔声音宛若海妖的召唤,暮光中,女人发丝蓬松,神色娇怯,翦水的鹿眼熠熠生辉。
虽然身上散发着不自知的病态,却足够媚惑。
“你说的,希望我们回到从前,我答应你,下半辈子陪着你。”
再多的话说不出口了。
房间昏昧而安静。
那人的影子好似静止。
“我说话算数,你不是想要我?”宋栖棠眸色变幻,忍着肝肠拧成死结的痛苦,“阿允。”
然后,她看到男人终于舍得放下杯子,接着单腿跪上病床,捉住她的手腕压下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未见丝毫拖沓,包括手掌游走腰线与唇齿相依的纠缠。
健硕的身躯覆盖上方,宋栖棠从头到脚都是僵硬的,下意识抵抗他火热的索取。
“你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他强横分开她五指,牢牢扣着,掌纹相互贴合摁她耳侧。
宋栖棠移目,滞涩的呼吸湿气缭绕,感觉到手心粗糙的枪茧磨蹭着,哑声启唇,“阿允。”
江宴行眉峰上扬,唇尾温煦的笑弧勾起,“哪怕虚情假意,叫起来还是特别好听。”
宋栖棠一滞,微光滢滢的瞳珠急剧收缩着转向他,樱唇微微开合,却半个字都没吐露。
“久违了,我的……”他面不改色俯首,趁她分神之际,绵长的深吻入喉,“大小姐。”
“你爸死了,把你托给你婶婶照顾,现在阮女士也走了,照顾你的使命又落到我头上。”
他吻她,细碎的亲昵策反她顽抗的思想。
“差点忘了,你是江家三少,他们是你亲人,”宋栖棠定神,泪眼婆娑,面颊浮一层冷冽釉色,“打断骨头连着筋,我让你帮我报仇,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江宴行一顿,撑起双臂审视怀里女人,她像冰凌凝结的花枯萎在深夜里的白雾之中。
目色苍凉,雾化的眉眼更是透明得一触即散。
眉宇间溃散微妙的恍惚,他不疾不徐集中思绪,唇边泛起冷然的嘲讽,“别打江家的歪主意,你很聪明,最好不要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