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行徐步下了台阶。
夜幕低垂,奢华的洋房区一派异域风情。
大雪漫天飘荡,地上很快就铺了厚实的白毯,满枝清露的玉兰飒飒飞落。
他记事以来,是在南方长大的,星城气候宜人,从不下雪。
从前出差偶尔来过北方,也会见到雪。
可记忆里,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冷。
雪片簌簌擦过皮肤,如同刀锋刮肉,寒冽得钻心。
保镖替江宴行打开车门,“江先生,那东西需不需要……”
江宴行看一眼远处凝素的玉兰花枝,“不必麻烦,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贾平昌的情况怎么样?”他睫毛沾了雪花,雪水逐渐融化浸沁眼皮,衬得眼瞳漆黑而凉薄。
“他受了重伤,但应该不影响传宗接代。”
“就算真断了,也不可能再给他接回去。”江宴行冷冷一哼,斜身坐进车里,闭眼养神,调子懒淡,“明天约副书记吃顿便饭,钻石的事该解决了。”
——
尖锐的刺痛后,冰凉液体顺着血管流淌,渐渐汇聚心脏。
宋栖棠不适地嘤咛,缓慢掀眸,白茫茫的天花板映入了眼帘。
“宋小姐,您醒了?”
护士笑了笑,探手触摸宋栖棠的额头,又把温度计塞进她腋下,“你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医生要你多休息。”
“一天一夜?”宋栖棠震惊,不假思索撩开被子试图下地。
双脚刚堪堪踩到地面,脑袋猛然发晕,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后跌。
输液管迅速回血,她秀眉一拧,看到自己清晰可见的青脉。
护士连忙扶住宋栖棠,“你严重营养不良,刚退烧,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宋栖棠哪儿有心思吃饭,一堆琐事等着她料理。
最重要的是,婶婶和夭夭如果一直见不到她,会起疑也会担心的。
还有贾平昌那边更是大麻烦!
想到贾平昌,宋栖棠顿时生出浓浓的后怕。
可倘若时光倒流,她依然会用鱼死网破的方式保护自己。
只是担忧会连累了家人。
“我不吃了,想出院,护士小姐……你帮我办手续。”
“手机呢?”
宋栖棠缓了片刻,等那股晕眩感消弭,她强撑着起身,“我家人不晓得我住院,我需要照顾她们,发烧感冒只是小毛病,吃药就好了。”
“宋小姐,你现在真不适合出院。”
“你身体太差,听护士的,好好休养,别的事不着急。”娇姐提着果篮出现,“我把你留在金四季的东西都带过来了。”
“谢谢你。”
宋栖棠抬眸,连忙接过自己的包,首先翻出手机,一看通话记录,果然有十多通未接来电,好几个是隋安打的。
“你以后不用再去金四季上班了。”
娇姐打量脸色虚弱的宋栖棠,没忍住八卦的心思,“这是江先生的吩咐,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宋栖棠听见前半句并不惊讶,自己得罪贾平昌,金四季肯定不能再留她,再听见后半句,摁屏幕的手指一绊,淡淡说:“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娇姐好笑,明显不接受宋栖棠的搪塞,“前晚江先生为你废了贾平昌的跟班,直到现在,你还能安然无恙坐这里,难道不是因为江先生?”
“而且江先生后来还把你带去包房了。”
被娇姐自认洞若观火的眼神笼罩,宋栖棠垂眸,脑海浮现走廊的画面。
头顶不觉发烫,喉咙挤出的气息寒凉,她像雪人,仿佛随时能融化,但内里却是毫无温度的冰雪。
假如贾平昌的事真被江宴行摆平了,反而很不妙。
手机响,宋栖棠看一眼号码,急忙接通,同时不动声色松口气。
“栖棠,你昨天怎么没接电话?你去了哪里?吓死我,还以为你也和我姐一样莫名其妙失踪了!”
“我……”宋栖棠挠挠额头。
不等她撒谎,隋安沉声道:“阮姨晕倒了!”
——
宋栖棠找娇姐借了效果特别好的遮瑕膏掩饰脸上的巴掌印。
她逼自己进食,又穿了高领毛衣,身上醒目的伤痕也被隐藏。
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在给阮秀珠检查。
隋安陪着夭夭坐长椅上。
“姨姨!”夭夭瞧见宋栖棠,红着眼圈跑到跟前抱她的腰,“我好怕!”
“你昨天去哪里了?”她白嫩的腮边挂满晶莹泪珠,“我找不到你……”
“外婆睡了一晚上还没起来……我好怕,她是不是会死……”
夭夭自幼无父无母,很缺乏安全感。
尽管宋栖棠只和她相处三个多月,她却格外依赖宋栖棠。
“对不起,是姨姨的错,姨姨以后再也不这样,别怕,姨姨在你身边。”
宋栖棠心疼地替她擦眼泪,“姨姨昨天遇到点事,别告诉外婆,免得她担心,知道吗?”
夭夭似懂非懂点点头。
隋安紧张地端详宋栖棠,“你发生什么事了?”
宋栖棠避而不答,“我婶婶为什么会晕倒?”
“具体的情况,其实我也不晓得。”
隋安眼底闪过深思,“医生说她受了刺激,导致情绪不稳定。”
宋栖棠眼皮倏然跳了跳。
“我知道!”夭夭踢踏踢踏走到长柜边,指着电视机,“外婆看见恐龙啦!”
宋栖棠疑惑,“什么恐龙?”
夭夭揪手指头,抱住宋栖棠,“有一次你梦见恐龙被吓哭了,那个叔叔肯定比恐龙还可怕!外婆看见他就很不开心,变得超级凶。”
“你们在打什么哑迷?”隋安一头雾水,瞥着宋栖棠。
宋栖棠默然,面容苍白,如坠冰窖。
医生已经给阮秀珠量完血压,正色转向他们,“日常要保持病人心情舒畅,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尽量减少受刺激,不然不利于恢复。”
“栖棠……”阮秀珠抬起消瘦的手。
宋栖棠坐到床边,“婶婶,我来了,您别说话。”
“昨天去哪里了?”阮秀珠一瞬不瞬盯着她,手下稍微用力,眼睛深处掠过歇斯底里之后的急切,“去哪里了?”
宋栖棠面不改色,“我找了书屋的工作,帮人看店整理旧书,一个小孩子把我手机放错了地方。”
阮秀珠定眸审视宋栖棠半晌,余光扫到夭夭与隋安,示意她俯身。
宋栖棠依言照做。
女人嘶哑的声音仿佛诅咒回荡耳畔,“那个畜生来滨城了,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能再跟他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