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挥拳击打江宴行的闷响太重,保镖的声音落地不够清晰。
起初,江宴行不以为意,明明听见保镖说的话,也没制止宋栖棠的打骂。
事已至此,还能上这儿找她的人,要么是警方人员要么是隋宁。
宋栖棠一拳又一拳砸着男人钢铁铁骨一般的身躯。
“江宴行,我恨死你,恨死你们江家了!”
身体虽然乏力,然而那双拳头的力气却格外大,将男人的胸膛砸得砰砰响,回音阵阵。
她湿着眼眶,眼眸如刀,心底燃灼的火海直窜囟门,大脑里的一切被焚烧殆尽,脸红脖子粗,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浓浓热气。
激烈的自厌夹杂怨恨仿佛洪水吞噬理智。
既然找不着江家,那就只能江宴行承受自己的仇恨。
况且他从谈不上无辜。
毁天灭地的恨意如潮水奔腾体内,哪怕被骨头铬得生疼依然不放弃。
她心心念念的全是自己多年的怨愤以及阮秀珠的惨死,不平被强权压制的天理与公义难昭彰,更憎恶糟心的现状,早忘了自己在江宴行身上锤击的部位不久前曾受过伤。
江宴行很平静,唇线锋锐,眉梢都没动一下,凝眸打量她一眼,轻轻将她环怀里。
“你给我挠痒痒?自己不疼?”
“王八蛋!”她盛怒,一巴掌扇过去。
他这才慢悠悠挑眉,漫不经心扭脸,那耳光堪堪刮过耳垂。
保镖忍不住伸手阻止宋栖棠。
江宴行淡漠瞥眸。
保镖提一半的脚步放回去,“江先生,门外有位自称宋小姐舅舅的人想见她。”
精疲力竭的宋栖棠被江宴行捉着手腕按胸口安放,爬满冰凉液体的脸贴着他衬衣料子。
饶是再不情愿,都无法躲避他擦泪的手。
闻言,愣一秒,尔后不假思索推开江宴行冷睨保镖,“你说什么?”
江宴行原先清和的眸色即刻暗沉,色调浓稠着淹没瞳孔,声调低了一个度,“哪儿来的舅舅?”
——
尚未走近接待室,宋栖棠便不自主感到紧张。
阮秀珠前两天的话言犹在耳,让她一时分不清当下的所见所闻是现实或梦境。
自己的确有个舅舅。
可婶婶说他失踪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基本能断定死亡状态。
怎么现在忽然死而复生冒出来?
下意识的,宋栖棠开始怀疑这是否又是场针对自己精心设计的阴谋。
想的更深入些,也许对方的目的是那批下落成谜的血钻。
婶婶刚遭遇不测,所谓的舅舅便登门认亲,难道婶婶的死因跟对方有关?
她忐忑地抿唇,思绪万千,隐晦扫向身旁江宴行,恰巧衔接他投向自己的视线。
彼此深如暗涌的目光不偏不倚交错,牵引周身气流碰撞。
“别担心,一会儿见到人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低眸,温热厚实的手掌裹住那只因为捶打他发红的手。
宋栖棠厌烦,毫不犹豫要缩手。
那人施施然勾唇,从容抬步,反而收紧力道,转而扳开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四面人来人往,后头还跟着保镖,拉拉扯扯不好看。
宋栖棠只能放弃挣扎,默然紧攥指腹,努力忽视他强大的存在感。
望向近在咫尺的门,心中终究存了两三分希冀。
倘若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且不掺杂其他叵测意图,她绝对会由衷高兴。
——
接待室的门打开,四名异国面孔的保镖最先映入宋栖棠眼波。
“大小姐。”他们的态度很恭敬,双手合掌作敬礼,中文讲的算流畅,带泰音。
宋栖棠被这熟悉的称呼唤得恍惚刹那,轮廓微动,波光潋滟的眸子立刻越过他们落定沙发。
江宴行眉峰下沉,锐利眸光同样直射沙发上凛劲挺拔的男人。
余光里,女人的身影逐渐偏斜,竟是抬脚行进的征兆。
他目色深凉,折眉收手,却发现她不知几时挣脱了自己。
空荡荡的感觉骤然袭上江宴行心头,如同有什么东西即将从指缝里流淌而逝。
若有似无摩挲指腹残留的余温,他颌线冷硬,没来由烦躁,单手落回插袋,脸色越发寒寂。
宋栖棠驻足,目不转睛盯着起身的男人,半晌无言。
这四十出头的男人与自己妈妈的长相,实在太像了!
“看到我,想起你妈妈了?”
庄儒品和蔼一笑,朝她抬步走近,温厚的眼神将她仔仔细细端详一遍,“颜值比资料上的更漂亮,结合了你爸妈容貌的优点,个子还这么高。”
“失踪的时候,姐姐还没怀你,不过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有个贴心的外甥女。”
“我当年出事,被人害得很惨,失足摔崖险些没命,多亏你舅妈救我,我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了,这二十多年留CNX创业。上个月遇到仇家,被刺激得恢复记忆后立刻派人去了星城。”
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言简意赅。
他在T国安家立业多年,口音不再那么中化。
宋栖棠没接茬,眼底荡起涟漪,莫名有点潮润。
血缘的牵绊便是如此玄妙。
舅甥如果套用DNA,吻合率不到百分之五十。
但,即使缺失那纸鉴定,宋栖棠也差不多相信庄儒品的身份。
她始终不发一语,神思游离,庄儒品并未介意,言行举止透着对后辈的爱护。
“秀珠姐的事,我听说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微微抬眸,瞥向她身后颀长挺俊的年轻男人,语声客气而疏离,“百闻不如一见。”
一语双关的冷讽。
显然听闻了江宴行和宋家的纠葛。
江宴行淡然踱至宋栖棠身侧,漠漠看庄儒品一眼,唇侧浮着薄谑,“庄先生出现的蛮及时。”
意有所指的揶揄让宋栖棠如梦初醒,思忖片刻,她幽深的眸波流转,淡淡凝聚庄儒品面上,直言不讳开口。
“我不问您为什么会晓得我的行踪,反正您的手段我看出来了。”
“实际上,您出现的时机确实特别凑巧,恰巧是我最无助的时刻。”
她轻笑,笑声疏懒,表情凌然,不错过庄儒品脸庞的纹路变化,“您来滨城是单纯的认亲还是……”
话尾悠悠一顿,她直视庄儒品,眼色变幻得极其深,眸中一泓秋水凝冻成寒夜雪峰下的冰池,“带我离开Z国?”
江宴行插袋内的五指逐渐收拢,寒冽神情多添一分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