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刚出病房便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宋小姐,我是江先生派来接您的人,现在在中心医院的门口等您。”
宋栖棠下意识回头看向病房,快步进轿厢,“知道,我这就出门。”
挂断电话,电梯双门缓缓关闭。
宋栖棠在镜壁上看见女人微白的脸,活像随时会赴死的惊弓之鸟。
即便远离了阮秀珠,她依然深感不安,又害怕路上会不会遇熟人撞见自己坐进豪车,然后辗转八卦到阮秀珠耳朵里。
大概这便是做贼心虚最直观的感觉。
而这,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
临近四点,保镖送宋栖棠去了商业街的高定礼服店。
“江先生一会儿过来接您,他让您等他。”
宋栖棠从容打量自己所在的贵宾室,眸子触及梳妆台上价格不菲的化妆品和首饰,面容静寂,淡淡点了头,径自走到妆凳落座。
旁边的造型师一直悄悄观察宋栖棠。
尽管穿得不起眼,言行举止却透着说不出的冷艳贵气。
眼瞅着她乍见那些名牌珠宝表现得淡然如水,加上江宴行事先的吩咐,更不敢怠慢。
“宋小姐,您看这些礼裙,可有心仪的?”
宋栖棠侧眸,一排风格迥异却夺人眼球的礼服裙惊艳映入眼帘。
拿不准江宴行的真实用意,她又对晚上即将面临的未知变故感到彷徨,兴致缺缺地撩起唇,随手指着香槟色一字领长裙,“都很漂亮,就它吧。”
导购误以为宋栖棠不满意,灵机一动,讪笑着换了一套说辞,“还有条裙子没拿出来展示,您个子高,骨架细,穿上绝对非常好看!”
宋栖棠还挂念着阮秀珠,没心思应付她们,散漫地勾唇,“听你的。”
半小时后,贵宾室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宋小姐太美了,这裙子简直像为您而生。”
“是啊,宋小姐的身材真不错,气质也特别赞。”
周围逢迎不绝,宋栖棠看着镜面反射的那张脸,一时有些恍惚。
高贵典雅,美艳性感。
宛若暗夜里肆无忌惮盛放的罂粟花。
恍然间,真记不清究竟有多少年,没如斯盛装打扮过。
“好陌生。”她低笑,自言自语,金色的流苏耳环伴随动作摇曳过光晕。
那点耀眼的金晕衬着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美得越发炫目。
包里的手机振动。
宋栖棠回神,瞥了眼号码,脸上方才浮现的迷离已烟消云散。
——
推开礼服店的玻璃门,宋栖棠一眼就望到那辆熟悉的顶配商务车。
保镖站在车旁,恭敬地打开车门。
车里的男人正同前排助理做交代,眼角掠到一抹袅娜身影,停了声息靠回椅背,视线不偏不倚往左延伸。
宋栖棠一袭鎏金低胸吊带裙的动人景象,嵌进他漆黑阒静的眼波。
霓虹漫过彼此眼睛,时光都好似静止。
迎着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宋栖棠羽睫翕动,肺里的空气逐渐被压榨殆尽,步子忽然变得慢吞吞。
可再如何走得慢,几十步的距离还是眨眼就到了。
江宴行的耐心亦极好,长腿闲适叠放,等着宋栖棠一步步靠近。
如同编造精美陷阱的猎人,纵使不必作为,也确信猎物会乖乖落网。
上了车,宋栖棠刚坐稳,一份资料扔腿上。
“这是你今晚要表演的节目,别给我出差错。”
宋栖棠打开文件夹,眉骨低沉,眼珠微动,“你到底想做什么?”
“好奇害死猫,你只需做好分内事。”江宴行单手搭着车窗,车外流逝的光影打在好看的颌线,“细节记清楚,搞砸了,你晓得后果。”
宋栖棠懒得再理睬他,拢紧肩膀裹着的羊毛披肩,刻意坐远一点。
车厢暖气充足,她眉目舒展,舒服地喟叹一声,随即意识到身侧还有个特别面目可憎的人,悻悻把萦绕舌尖的轻叹压回舌下。
两人互不搭理,气氛渲染出怪异的和谐,又偏偏不那么自然。
直至一通电话打破沉默。
助理将尚未接通的手机递给江宴行。
宋栖棠没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但无意中瞄到备注“白小姐”。
看来情妇确实挺多,所以只能助理分担部分。
她想起那天白薇荒唐的论调,心下立时冷哂,重新翻开文件夹。
“我在开会,没空。”
男人清凛凛的嗓音不带丝毫犹豫流泻。
助理连忙依言照做。
宋栖棠小幅度咬了咬唇。
饶是自动屏蔽,可车厢就这么大,助理压低的音量仍旧清晰跑进耳朵。
那端的白薇也很配合演出,说两句话就挂了。
宋栖棠安静垂眸,眼前忽而涌现密密麻麻的黑点。
生硬滑稽的文字幻化成蚂蚁啃噬心尖儿。
她觉得自己比白薇更荒谬。
灵魂剖成两半,每一半分裂成两个人格。
江宴行目视前方,“你婶婶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宋栖棠斜睨,很讽刺的语气,连自己听了都浓浓的刻薄味道,“如果江先生能少登媒体,她的心情会容易好很多。”
江宴行凝视宋栖棠,轻笑,“那你更应该从她生活里消失,你们堂姐妹差不多年纪,你每天在她面前晃悠,不怕她触景生情死得更快?”
话落,阴影骤暗,那本资料夹迎头砸了过来。
江宴行好整以暇偏头,坚硬的封壳贴着冷峻下巴擦过掉到车毯。
见此情景,前排的司机很有眼力见升起挡板。
光线愈加暗淡,宋栖棠的眼眸却灼亮到使周边的暗翳荡然无存。
“你是已经彻底放弃做个人了吗?”她冷声启唇,“畜生也没这么讨嫌。”
“能讨你的嫌,真是我的荣幸。”
江宴行慵懒的神情未变,慢条斯理转了转袖扣,“我好好问,你就好好答,阴阳怪气只能让你更吃亏。”
车已然驶出市区很远,临时跳车是不可能的。
宋栖棠心跳冲撞着胸腔,愤恨地闭上嘴,连余光都不肯施舍给江宴行。
更压抑凝重的氛围压下来,只能听见绵长的呼吸。
闭目养神一会儿,车子貌似停了,窃窃交谈忽有忽无。
宋栖棠盖着的眼皮颤了颤,始终没睁眼。
“大小姐,你是希望我找人抱你下车或者亲自伺候你?”
最后五个字,咬音别有深意。
宋栖棠不耐掀眸,遮蔽视野的暮光缓缓消散后,瞪着男人,错愕扬眉,“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