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利的眼神犹如刀刃。
穿透厚厚的羽绒服,一片片刮掉宋栖棠身上不计其数暧昧的吻痕。
“婶婶,您说什么呢?”
提起江宴行,宋栖棠嫌恶地蹙眉,满面蔓延了冷意蚀骨的寒霜,“我是爸爸的女儿,即使他色迷心窍对我别有企图,难道不怕遭天谴?”
“就像您说的,如果江宴行真爱我,即便当年我主动进去,他也不会舍得我孤零零待那里头受欺负,更何况,还有秦晚,那才是江宴行唯一的朱砂痣。”
宋栖棠不由自主捏了捏牛仔裤,笑容愈加嘲讽而凌厉,阴黑的色调渗透双眸。
“婶婶,江宴行如今不缺女人投怀送抱,我只是利用工具,他犯不着为杀父仇人的女儿大费周章逼我就范。”
阮秀珠一言不发,犀利视线始终胶着她脸庞。
半晌,她移目,靠回床头,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平息。
“大哥以前夸你有男儿本色,我还反驳他女孩家就得有女孩家的样子,现在听你说这一席话,我不得不承认,确实知女莫若父,栖棠,别让我失望。”
又若有所指补充道:“更别让大哥失望。”
宋栖棠眼帘低垂,气息滞了滞,想起昨晚跟江宴行荒唐的一夜以及未来曲意逢迎的日子,心仿佛被芒草丝缕割裂,暗稠的血沁透脏腑。
“婶婶,我已经在看房子,等您出院,我们就搬家。”她眼波荡悠,忽而征询阮秀珠,“您想回星城吗?”
阮秀珠神情一愣,随后惨笑,“星城还有我们的容身之所?那些旁支瓜分了宋家的部分家产,根本不会管我们死活,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只能受罪,况且……”
“你爸生前那么多仇家,能放过我们?特别是江家,江卓明作为江老爷子的次子,虽然不受宠被赶出家族,终归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死在你爸手里,那老家伙不可能善罢甘休。”
阮秀珠的心头蓦然罩上阴霾,她之前曾建议宋栖棠离开滨城,眼下是真觉得哪怕躲到北边都未必安全,万一江老头找人来这里对付她们怎么办?
越想,越不踏实。
“栖棠,咱们搬到乡下去吧。”
——
公车上,宋栖棠睨着窗外的景致失神。
碎琼覆盖的绿化带曝露些许浓翠,街边商店的门口依然挂着大红灯笼,玉兰清露盈盈地绽放枝头,一排排巍峨香樟神气十足站在未消融的雪地。
快二月末,春天就要来了。
星城四季温暖,春季阴天居多,经常灰蒙蒙的,好似整座美丽的城市总被雨雾包裹。
脑海闪过阮秀珠的叮嘱,宋栖棠脸色晦暗,指头无意识缠着包带,唇线毫无弧度。
出来以后几乎每天都在为生计奔波,各种意外接踵而至,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其实从未真正规划过将来的路该如何走。
起初想平静的生活,可这段日子发生的诸多变故却令她隐隐预感,自己恐怕事与愿违。
余生再不踏足星城半步?
不行。
自己的爸爸还葬那里。
想到宋显义,她突然紧紧收拢手掌,涌动的心潮掀起巨浪,嘴里弥散开海水的腥苦味。
旁边玩九连环的小女孩倚着她肩膀,“糖糖,你今晚又要出去吗?”
宋栖棠心神一凝,比起伤春悲秋,更现实的问题摊眼前。
那颗钻胚还剩大部分工序,她必须加紧完成。
夭夭怎么办?
有过上午被隋母当众为难的经历,宋栖棠已经不想再多接触她们,毕竟没那么厚颜。
万一再闹起来,对夭夭的影响也不好。
倘若隋宁单独住,她当然可以把夭夭交给隋宁。
但而今……
送回医院更不行,护工这两天晚上要回家。
宋栖棠犯难了。
视线瞥过街边广告,忽地萌生请钟点工的想法。
失神间,车子抵达城中村。
她抱夭夭下车,“姨姨不管去哪里,都会安排好你。”
临近黄昏,四下却光线魆暗,兼之即将拆迁,许多摊位都清零,凭空显得荒凉。
宋栖棠没放下夭夭,进暮霭厚重的弄堂时,抱怨声清晰入耳。
“糖糖,停电了……”夭夭趴宋栖棠肩头,软软的唇贴着她耳朵,“我好怕。”
“不怕不怕。”
宋栖棠细听一会儿,原来是万科拆迁的人下午正式进场,准备重新走电。
来电的时间还没通知,没个两三天弄不好。
她轻拢眼皮,抑郁地蹙眉,感觉这现状真是焦头烂额。
“糖糖,没有电,我们还回家吗?”夭夭苦恼地嘟囔,“我肚子饿。”
宋栖棠连忙抬步,“我们点蜡烛做饭。”
——
家里的蜡烛一捆,然而宋栖棠昨天忘记买菜了。
冰箱剩两包儿童干脆面,宋栖棠将仅有的一枚鸡蛋打碎在夭夭那碗面里。
“还够不够?”她拨半碗面给夭夭,“吃饱点,假如饿了,晚些时候买夜宵给你吃。”
夭夭像上回那样分一半荷包蛋放宋栖棠碗里,“我肚子特别小,糖糖帮我吃。”
看着低头吃得津津有味的夭夭,宋栖棠食难下咽,内心百感交集。
如若搬到乡村,夭夭今后的学习条件难免受限。
神思不属吃了几口,宋栖棠突然听到对面的隋家传出骚动。
隋母的哭声在黑暗安静的夜晚格外突兀,依稀夹杂着男生无奈的安慰。
宋栖棠攥紧筷子,羽睫缓慢地翕动,唇角微翘,眸底隐隐漾起细碎亮光。
悬吊着的心终于回落。
夭夭竖起耳朵,“糖糖,好像有人哭,你听见了吗?”
“是喜极而泣。”宋栖棠顷刻如释重负,摸摸她头顶,“快吃,不然凉了。”
夭夭郁闷撅嘴,捧着碗噔噔蹭到她身侧,小脸蛋皱巴,“好冷啊。”
平时有电还能烤火,倒春寒的季节,没电着实太难熬。
宋栖棠怜惜地揉她冰凉小手,“先吃饭,我一会儿想办法。”
正思忖今晚该怎样对付,门倏地被敲响。
“栖棠,你出来!我有话想告诉你!”
夭夭舔掉唇角油渍,“是安哥哥,他好几天都没陪我玩了。”
宋栖棠神情微沉,瞥了眼燃着的蜡烛,“姨姨出去下,很快回来,你乖,千万别碰火。”
夭夭也看蜡烛一眼,乖乖点头。
宋栖棠放下碗筷开了门。
眼前阴影一晃,不等隋安伸手拽她,她眼疾手快虚掩房门,随即大步跨出门口走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