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二年前。
宋栖棠进入青春期后,她的身段开始抽条,个子猛窜到167,性格却依然毛毛躁躁。
从小长得美,性情活泼好动,她无论去哪里都很受欢迎。
比起尽量确保她毫发无损,最让江宴行无可奈何的,是她偶尔流露的叛逆。
只要宋显义不在家,她就会和那帮游手好闲的朋友厮混,经常不回家。
一次贪玩参加男同学的派对疯得太嗨不接电话,江宴行忍无可忍,亲自登门将她拎回家。
宋栖棠那阵子不晓得怎么回事,很讨厌江宴行管她。
两个人大吵一架,冷战的序幕就此拉开。
宋栖棠素来没心没肺,就算生气也很容易自我消化,况且还有那么多人殷勤哄着她,捧着她。
江宴行不同,他性情清冷内敛,待人接物疏离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彬彬有礼,心思很重。
两人冷战一个礼拜左右,宋栖棠觉得无聊,最先举白旗投降。
然而江宴行高冷地不睬她,除却每日惯例送她上下学或者偶尔辅导功课,一句话不愿多讲。
宋栖棠很会察言观色,于是主动减少外头溜达的次数,可江宴行始终没与她和好。
直至某天黄昏,厨房砰地爆裂一声巨响。
当时江宴行恰巧在书房整理公司报表,他神情剧变,几乎不假思索,丢开资料疾步冲下楼。
刚跑到拐角,那人便哭哭啼啼扑他怀里,眼泪浸湿他的衬衣领口,“阿允……好可怕,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都怪你!让你不理我,让你不理我!”
女孩娇气的埋怨不断侵袭着耳膜,他低眸,怀中人系着围裙,头发上还沾了点奶油。
“发生什么事了?”他试图推开她,可对方像树袋熊一样扒拉着他,“真吓死我了,好可怕!”
江宴行的实际年龄其实只比宋栖棠大一岁。
同样处于青春期,但宋栖棠大大咧咧,从不对他刻意设防。
他犹豫一会儿,抬手轻拍她背部安抚,“好了。”
菲佣惊慌失措跑上楼,“少爷,微波炉爆炸了!”
江宴行折眉,俊秀轮廓透出少年人鲜有的压迫力,“怎么回事?”
不等菲佣回答,宋栖棠攥紧他腰侧的衬衣,皱着鼻子嘟囔,“你今天生日啊,我想给你做生日蛋糕道歉,还学了两个菜,然后我也不晓得……”
她音量渐小,心虚地瞟眼脸色倏然深沉晦涩的少年,默默擂着脚尖不做声。
江宴行擦掉她手背的油渍,抬眸瞥向菲佣。
“是这样的,小姐嗜甜,做了一道蜜汁叉烧,蛋糕还没烘焙完,她担心菜凉了,就把它们全放进微波炉加热,蜜汁叉烧的盘子放金属勺,而且还有罐头……”
说着,菲佣一言难尽地瞅宋栖棠,估计自己都难以为继了。
楼下两三个菲佣慌慌张张跑厨房灭火。
幸亏厨房面积够大,否则宋栖棠得炸飞。
江宴行任由女孩儿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自己下巴,沉然闭眼,再掀眸时,忍耐地看她一眼,“你有空多读点书,别整天不务正业,金属类的东西跟罐头是不能加热的。”
宋栖棠后怕点点头,这回总算虚心受教,可很快,翦水的清眸荡漾潋滟光泽,“我有阿允。”
“爸爸说过,你是我的保镖,会一直陪着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在我身边保护我。”
江宴行静默抿唇,触及少女澄净的鹿眼,胸口冲撞起不知名的情绪。
宛如一株冬眠的幼嫩芽苗毫无预警破土而出,令心头柔软难言。
“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珠宝,喜欢设计,还喜欢和你待一起,”她嫣红的嘴角上扬,如画眉眼泛着动人的娇憨,眼睛更亮,“也喜欢小金子。”
小金子是她养的宠物柯尔鸭,因为嘴巴金黄,就叫这么个名字。
——
没多久,小金子死了。
宋显义的生意伙伴来老宅做客,带着的猎犬生吞了小金子。
活蹦乱跳的小生灵沦为猎犬的盘中餐。
当宋栖棠闻讯赶到时,半只血肉模糊的鸭腿掉花坛里。
她整个人都傻眼了,在江宴行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虽然宋显义疼爱女儿,可还不至于为只小鸭子同人较真,好声好气承诺她,自己给她买一车。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很正常。”猎犬的主人如是说,反倒笑话宋栖棠养宠物鸭太幼稚。
宋栖棠默不作声把血淋淋的鸭腿洗干净,装进盒子,亲手埋入海棠树下。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很平静,江宴行一直陪着她。
后来,宋显义真的买来几十只柯尔鸭送宋栖棠,她没要,转过身又吩咐其他保镖去买藏獒。
藏獒经过一段时日的训练,半个月后,不仅咬死那条猎犬,还将它主人吓得屁滚尿流。
时至今日,江宴行依旧记得那日的情景。
猎犬主人高声控诉,心疼自己的宠物遇害。
梳公主头穿洋裙的少女却好整以暇欣赏藏獒啃食猎犬的凶残画面,明明畏惧,脸上反而言笑晏晏,“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很正常嘛。”
从保镖口中知悉此事,宋显义沉默许久,最终看向屋外的海棠树怅然道:“能不动声色蛰伏大半个月报仇,用的还是既高明又原始的法子,我女儿有男儿本色,可惜生错了性别。”
他淡淡望着肃立身畔的少年,目光如闪电冷亮,沉声开口,“阿允,告诉我,你想得到她吗?”
“三哥?”叶凯风的呼唤将一盘散沙的思绪瞬间聚拢回江宴行脑海。
江宴行睫毛微动,发现自己还置身于传杯弄盏的情境。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叶凯风重新转盘,“尝尝这道赛熊掌,滨城的特色菜。”
四下皆是把酒言欢的喧哗,江宴行兴致缺缺伸筷子,莫名感到非常厌倦。
脑中再度浮现那张妖娆清艳的脸孔,他恍惚眯眸,眼底危险的芒光若隐若现。
那是个一旦被逼上梁山就容易走极端的女人,残酷又天真,骨子里潜藏的凶性很重。
因此,当年看到自己的妈连同秦晚躺血泊,那种意料之中且意想不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她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达成,不管消耗多少精力、时间。
包括……
江宴行的眸光骤然阴寒欲滴,猛地灌下半杯红酒。
昔年为解救宋家,选择把自己送给周牧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