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周宅的气氛紧绷如弓。
周牧远坐在沙发上,左脸颊青紫交加,颧骨的部分高高肿起。
“要不私自跑滨城找女人,要不夜总会寻衅被人打!”
老人一身中山装,威严的呵斥响彻大厅,“臭小子,下个月就要订婚还不安分!吟蔚是你未婚妻,你这样将她脸往哪儿放?”
“吟蔚只是我学妹,我不会订婚,更不会娶她,爷爷,您趁早死了这条心。”周牧远绷着嘴角,脸部的轮廓冷硬如冰,沉声道:“我喜欢的是棠棠,除了棠棠,我谁都不可能要!”
周烈脸皮抽搐,大手一挥,“岂有此理,你还敢和我顶嘴!”
“你将来接我的班,娶的妻子必须对得起周家门楣,哪里能由着你性子?”他怒然起身,因为穿着中山装,年迈的身体依旧健劲,“两家已经谈妥订婚的事,你安心做你的新郎。”
“您别逼我!”周牧远脸色冰寒,猛然提高声调,“我只喜欢棠棠!我们五年前就在一起了!”
周烈挥手打落茶几的茶具,铁青着脸怒骂,“臭小子,你还敢拿那事说道?”
“因为你,知道我们周家当年多丢脸吗?否则我何必把你送温哥华?刚毕业就闹出大丑闻,现在偷跑回来还死性不改嚷着要那丫头,你几时能不只顾自己?”
当初周烈在官场上本就腹背受敌,全仰仗周家书香名门的清贵名声才得以挺过难关。
没成想,刚担任重要职位,他最引以为傲的孙子居然和宋显义那恶人的女儿滚到一张床上还被人抓现场!
简直奇耻大辱!
这样的耻辱,对于那时烈火烹油的周家而言,可想而知是多大冲击!
偏偏周牧远还公然放话要娶宋栖棠。
幸亏后来宋栖棠入狱了。
不然,周烈还真不晓得怎么办!
好不容易风波稍微平息,自家孙子又鬼迷心窍!
提及往事,周牧远阴沉的表情微微一缓,目光闪烁着低声,“爷爷,过去是我的错。”
“我真的很喜欢她,念书那会儿就喜欢的不得了!”他恳切地看着周烈,像牛饮几斤的烧刀子,五脏六腑被焦灼得生疼却只能隐忍,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从牢里提前出来了,变得比以前更懂事,更识大体,更成熟独立,您只要见过她,一定会喜欢她!她原本就是很好很好的姑娘,所以我才那么多年对她念念不忘!”
周牧远不厌其烦陈述先前吐露数次的肺腑之言,“爷爷,请您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保证,棠棠一定会是好妻子,她以前犯过错付出代价了,您为什么不相信她?”
“棠棠清清白白,我必须负责。”
“宋栖棠非你良配。”周烈嗤之以鼻,“清白的姑娘会酒后乱性?”
“那丫头小小年纪桀骜不驯,我亲眼看她放藏獒咬人,就为了一只宠物鸭!”
“爷爷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多,她不适合周家。”
周牧远滞了滞,唇线平直,眼底雪涛翻滚。
心脏最隐秘的角落,一根经脉被手术刀凌迟着,解剖着,抽出里头最细微的血管剥离。
他张张嘴,喉头不停滚动,试图辩解什么,字眼徘徊口腔却迟疑着咽下。
“何况我没不让你对她负责,五年前,哪怕她是监下囚的女儿,你要负责,我不拦着你。”
“可她自己都坐过牢!”
周烈盯着沉默的周牧远,痛心疾首摊手,“你要别人怎么评价我们周家?”
“家世简单,背景干净。”他逐字逐句强调,“这是周家选儿媳最起码的条件!很难?”
周牧远低头,默不作声。
僵硬的身体像白蜡矗立灯光下,看似笔挺实际轻易能折断。
“回答我,很难吗?”周烈粗眉低压,指着周牧远大吼,“怎么不吱声?你刚刚还能说会道!”
“你堂哥癌症死了,周家眼下只剩你接班,你如若不怕真气死我或者让你父母在天之灵死不瞑目,大可故技重施学五年前那样自逐家族。”
周烈一丝余光不流泻,回到沙发落座,“我当你爸妈从没生过你,你打定主意自私自利,就去吧,周家将来的荣辱跟你无关,就算他们被政敌为难,也用不着你操心。”
“百年以后,你不必替我送终,免得我投胎不安宁。”
“牧远,周家虽然比不上宋家路子野,收拾个丫头不难,我没直接派人去找她,而是给你选择的余地,算为你留了面子。”
周牧远骤然一震,“爷爷,您非得逼我到这份儿上?您知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很窝囊?”
“外面人叫我周公子,事实上,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他久久凝望周烈,深喘一口气,忽而移开视线,“从小到大,我事事听您的安排,您不能成全我一次?”
“我请求您!”
说到最后,喉骨溢散的是哽咽。
“你要她,就别做周家人,你要做周家人,就彻底放弃她,别整阳奉阴违那套,”
周烈意味深长凝视他一眼,抬起稳健的步子走远。
周牧远瞳眸骤缩,侧脸线条颤抖地起伏,喉管似被剪刀残忍划断!
浓郁的血味扑进鼻端,刺激得鼻腔酸楚无比。
脑海浮光掠影而过的全是少年时光,它们如同黑海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他。
看不到丁点光亮。
他内心深处一遍遍无助循环着,希望棠棠能等他。
可是,他自始至终迈不出最重要的那步。
——
周牧远订婚的消息传宋栖棠耳里的翌日,她正在医院替阮秀珠整理衣服。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到四月中,阮秀珠终于能出院了。
“婶婶,您看今天阳光灿烂!”宋栖棠扶阮秀珠下床,清灵的五官笑意融融。
“我自己能走。”阮秀珠笑着拍她的背,忽道:“咱们新家找好了么?”
“鸽子胡同。”宋栖棠叠好毛毯塞行李箱,“昨晚落实的,房租便宜,等您调养好我们再做具体计划,医生说您还得定期复查。”
“外婆,送你的礼物,以后健健康康哦。”夭夭举起一束郁金香。
阮秀珠乐得合不拢嘴,“谢谢宝贝。”
办完手续,宋栖棠陪阮秀珠祖孙离开。
途径一间病房,主持人的声音飘出电视机。
“HJE发布的珠宝新品近期被传抄袭……”
宋栖棠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