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棠的身高将近173公分,导购给她挑的高跟鞋并不算高。
她的腿交叠斜放,单薄的鎏金裙盖着左脚踝,若是不留心,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一束灯光浅水般流过车厢,阴影照得肿块发出紫红色。
“江先生,后面有车偷偷跟着我们,估计是昆爷那边的人。”
江宴行扯松领结,抬起微敛的眸,冷然瞥向后视镜。
相隔三辆车的距离,确实吊着辆不起眼的小车。
“既然这么喜欢玩跟踪,那就满足他们,围着滨城兜一圈,再回之前出来的酒店。”
失窃的珠宝中,价值最昂贵的莫过于钻戒,其他首饰都被江宴行及时发现踪迹。
一旦兴师动众找寻,起跃和江家人肯定会听到风声借机发难,只能另辟蹊径,因此这才有了宋栖棠假扮唐门千金的戏码。
宋栖棠静默看了眼后视镜,没置喙江宴行的安排。
江宴行思虑周全,一切应该万无一失,但倘若身份真被揭穿,连累阮秀珠她们更糟糕。
她偏眸扫向车椅上的衣袋,眼底的光芒明灭闪烁。
自己从头到脚的行头与城中村格格不入,得先找地方换掉才能回家。
“隋宁最迟明天就能回去吧?”她淡淡望着脸色清寂的江宴行,“隋家人快急死了。”
江宴行意味不明地哼笑,“你对她的事的确紧张,看来情分是不同。”
尾音耐人寻味上扬,像一把杀气不外露的锋利钩子。
“她落到你手里全是被我连累的。”
宋栖棠不愿意揣摩他古怪的语气,忌惮他变脸比翻书快,软声告饶,“钻石我替你切割,还配合你买回钻戒,你扣着隋宁毫无用处。”
“你如今财雄势大,我就算想带着全家跑路也不可能,还不是得乖乖待在你的五指山。”
承认这一点真是心酸。
“隋宁平常特别能吃,虽然我晓得你有很多钱。”
她观察江宴行表情,习惯性将碎发别耳后,眨动的眼睫沾染光晕衬得鹿眼清灵,流露不自知的媚态,“都快过年了,你放她回去。”
江宴行幽邃的视线从下往上扫视宋栖棠,睫毛微动,“你在求我,是这意思吗?”
宋栖棠立时胸闷,她定睛注视男人,缓慢点头,一个字一个字硬邦邦蹦出唇齿,“求你。”
“大小姐都放低身段求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总不能真要你叫我爷爷。”男人眼神轻淡,百无聊赖伸手拍拍宋栖棠的头顶,姿态倨傲得如同逗弄宠物,“乖。”
宋栖棠脸一沉,再次深刻领略到江宴行的睚眦必报。
她忍耐一秒,冷淡靠回椅背,不再搭理狗东西。
江宴行睨着女人气呼呼的模样,漠然移目望向窗外。
车子开上高架桥,霓虹飞逝的明暗光影投射车厢,一道又一道,笼着他清隽而俊秀的轮廓,暗色沉寂在深不见底的眸波,彻底隔绝明斑,形成无人窥见的重翳。
滨城素有“东方小巴黎”的美称,街两边Russ风格的异域建筑星罗棋布,灯火辉煌,虹影如织,参差映着冰雕氤氲绚烂色彩,令人恍然萌生时光倒流的错觉。
车厢暖气充足,夜景美不胜收。
纵使最讨厌的人就在身侧,宋栖棠还是难免卸下些许防备。
出来以后,她从未真正欣赏过滨城的夜晚。
原来景致这么的美。
正仰头瞧得入神,手机忽地响了。
凌晨两点,急促的振铃总易使人浮想联翩。
宋栖棠低头,眉骨倏然涌起深深浅浅的郁色。
号码是护工的。
她以为阮秀珠或者夭夭又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连忙接通。
“糖糖……”女孩儿稚嫩的嗓音叩击耳廓。
“夭夭?”宋栖棠诧异出声,指腹无措地抓紧手机,一口气瞬间提到嗓子眼,“你怎么半夜给我打电话?是外婆怎么了吗?”
医生此前告诉过宋栖棠。
初次接受透析的病人可能会引发并发症。
听见宋栖棠惶惑变调的声音,旁边始终眉目疏淡的江宴行几不可见侧眸,长睫徐徐掠过眼尾。
“外婆没事,是我做了噩梦……”夭夭压低声,鼻音浓重,显得可怜巴巴的,“外婆睡得比我还香,糖糖,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宋栖棠失笑,堵着喉咙的那口气消散一半,“你没吵醒我,我很乐意接夭夭的电话。”
“做什么噩梦了?”她眼底烟波袅绕,语气温柔甜软,让人听着就觉得心窝融化了棉花糖。
殊异于面对江宴行时的疾言厉色,宋栖棠不仅待夭夭和颜悦色,话语里透出的娇俏更是撩动人的心扉,宛若一池水波荡漾的春湖,只想永远沉溺在她的美好里。
她有多嫌恶憎恨江宴行,对待他之外的人就有多宽容温存。
“我家的夭夭又仙又可爱,是最勇敢的小姑娘,不管什么样的噩梦,肯定都能战胜它。”
夭夭被哄得眉开眼笑,“糖糖,我想听你给我唱儿歌,安哥哥教你的那一首。”
时至夜半,路上车流稀疏,车厢又过分安静。
那句稚嫩的安哥哥清晰地钻进江宴行耳朵。
车驶入隧道,光线由明转暗的霎那,他侧颜沉静流畅的线条被勾勒得凛冽,唇弧凉薄至深。
宋栖棠哪儿有心情当着江宴行的面唱歌,温言软语哄着夭夭早点睡。
江宴行慢条斯理摸出烟盒,低头咬了一根,利落点燃。
车厢内无形的冷风对抗暖意。
似是分成两个极致空间,一面气压低寒,一面氛围活跃。
越接近市中心,景色便越繁华。
璀璨灯河横卧桥面,结冰的松江清光粼粼闪耀,似乎折射着灿烂星辰探进宋栖棠明丽的眸。
估摸夭夭在撒娇,可爱的腔调让她笑弯眉眼,“好啦,快睡觉,我们明天见。”
腻歪一会儿,她朝电话里的小丫头啵了啵,“晚安。”
貌似这才发现身畔的人抽烟,嫌弃地挥着烟雾。
“江先生,人甩掉了。”保镖适时吭声。
给宋栖棠安排的酒店亦在眼前。
江宴行揿落车窗,掸掉蓄一截的烟灰,淡漠启唇,“下车。”
宋栖棠巴不得远离他,推门,双脚沉稳落地,一系列举止毫不拖泥带水。
脚脖子略觉刺痛,她却冷不丁转身,“记得你答应我的承诺。”
话刚出口,那辆车就几乎贴着宋栖棠的裙摆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