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来买衣服的都是些什么人?”
宋栖棠不自觉攥铅笔,神经有些绷紧,神色凝重看着曾妮。
曾妮粗枝大叶,回忆一会儿,绘声绘色描述,“就普通人。”
“你昨天走得早,可能没太留神,是断断续续进的收入,我也没注意,还是今早算账得的结果,太开心了!”
“栖棠,咱们如果每天都赚这么多,一个月得六七万,两年能买套小房子!幸福日子是不是要来了?”
她兀自沉浸于巨大欢喜,根本没仔细观察宋栖棠微妙的神情,拿过账本继续审核这两天的账。
宋栖棠不语,看了眼欣喜若狂的曾妮,脸上丝毫愉悦的情绪都没有,木然垂眸,睫毛覆住氤氲微光的眼瞳。
那点微弱的异光慢慢积成浓黑雾霭。
事有反常必为妖。
服装店的生意肯定不是平白无故上门的。
江宴行不会那么无聊找托儿,昨晚还提醒自己市场要关闭。
思绪正沉浮,店门口突然有人捧着大束玫瑰花敲门。
“请问哪位是宋小姐?”
隋宁刚好进了门,眼珠在宋栖棠跟娇艳玫瑰之间惊奇徘徊。
“她就是。”曾妮指着宋栖棠,又艳羡打量那九十九玫瑰,“是你追求者送的惊喜?好浪漫!不过怎么我们都没听见信儿?”
看到那些扎玫瑰的包装纸同样精美绝伦,她禁不住心底泛酸,“怪不得饶宇被拒绝了,原来你瞒着我们有更好的选择。”
宋栖棠不置可否,神色定定瞅向那一束玫瑰,纹丝不动坐着。
隋宁侧眸,目光触及她眉宇间蕴藉的冷意,低低开口,“栖棠?”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宋栖棠。
她放下铅笔快步走近那个快递员,指腹抚摸过娇嫩花瓣,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他的电动车,“是谁送的?”
“是位先生送的,他说宋小姐适合玫瑰,希望您每天开心。”
刚说完,面前漂亮的女人冷然撇唇,忽而握着花疾步往外走。
“栖棠,你去哪儿?”隋宁大喊。
宋栖棠没回头,抓着缎带的手指悄然收拢,那九十九枝玫瑰仿佛被她齐齐掐断,冰凉汁液流了满手,渗透血管。
——
到市场入口附近,宋栖棠驻足,清眸冷静张望过四面。
视线敏锐直射到路边准备启动的一辆车,她五指拢紧,加快步子,陡然拔高的细腻音调穿透喧嚣,“周牧远!”
那辆车果然停下,一秒后,驾驶座的窗户缓缓降落。
男人轮廓清朗的脸庞露出来,温和望着宋栖棠,浅淡一笑,“你怎么这么聪明?我特意不告诉你,你还自己追上来了。”
噙笑的双眼从她泛红脸颊绕到几乎被折断的玫瑰,表情凝滞,眸底一抹黯淡的情绪闪逝,笑容凝固刹那又爽朗如初。
“棠棠,这花得罪你了?”他语声和煦,故作轻松调侃着。
宋栖棠笑靥温凉,标致的面庞染着霜,“快递员的摩托车车轮很干净,花的露水没干,包装纸标注的地址距离这儿挺远。”
“所以,我猜真正送花的人在附近。”她近前两步,秀挺身姿遮住些明亮光线,气息沉郁,晶莹瞳孔起伏的清波却异常耀眼。
“不止花,包括照顾服装店生意的托儿。”
宋栖棠不疾不徐抬手,将花束递给周牧远,冷淡启唇,“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人频繁插手我的生活。”
周牧远没接,认真瞧着她,“除非是江宴行?”
“看来你们见过面了。”宋栖棠索性拿着花放仪表盘,眉目如画,语气显得轻慢,“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凑热闹,我应接不暇。”
周牧远的心不提防被这话刺了一下,皱眉,“我只是想帮你。”
“棠棠,你不能一直让江宴行控制,得打算自己的将来。”
他绷着喉咙,凝视樱唇抿成锋利直线的女人,眼底漫溢浓稠色调,犹如日光下汹涌的大海,“我说过,我愿意帮你。”
宋栖棠凉薄扯了扯唇,偏头瞥向马路对面。
那儿有家花店。
花店的主打约摸是玫瑰。
各色玫瑰,品种不一而足。
可她真不喜欢玫瑰。
至少,五年前就对它深恶痛绝。
“一家服装店想真正做起来,靠托儿不管用,你帮得了我这次,帮不了我每一次,周公子,谢谢你的好意。”
“我以前是千金,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吃饭都需要人帮着挪椅子,但我如今平民百姓,凭自己的能耐养活全家人,别人能做到的事,我也一定能做到。”
“向江宴行妥协是迫不得已,可我已经在努力修复自己的尊严。”
“假若真心体谅我,让我自己走这条路。”
宋栖棠漠漠移目,言语清寒,眼睛不掺杂一丝多余的情感。
周牧远指骨握紧方向盘,喉口像堵了火烧的棉花。
再抬眸,女人窈窕的身影渐渐远去,风拂过她柔顺的黑发。
周围色彩纷乱,唯有那道影子入画般隽永。
他安静凝望,颌线冷峻,许久,直至眼球发酸才滞缓眨动。
仪表盘上的手机振动。
周牧远敛眸,眉弓下压一寸。
“爷爷。”他哑声唤。
精心挑选的玫瑰委顿着趴仪表盘,汁液流得到处皆是。
花瓣皱巴巴的,完全看不出早晨的新鲜。
“甩掉我的人,倒是出息了!我不管你眼下在哪儿,更没兴趣过问,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的责任!”
老人苍劲凌然的声音砸着耳蜗,“你立刻回星城,明早没见你陪着你未婚妻吃饭,我不会再打电话给你。”
“我会直接派人找宋栖棠。”
掷地有声的字语回荡车厢,立时蔓延肃杀氛围。
——
宋栖棠回到店里。
一见面,曾妮八卦的心思蠢蠢欲动。
“栖棠,你几时交的男朋友?对方条件怎么样?你刚才莫名其妙跑掉是躲着我们给他打电话?”
“我没男朋友。”宋栖棠低头搬衣服,答得简明扼要。
曾妮碰一鼻子灰,刚要发作,隋宁适时转身,“栖棠,外面有人想买打底衫,我记不清尺码,你比我熟悉。”
宋栖棠会意,抬步跨出门槛,热心给顾客介绍衣服。
街角处,年轻女人呆立原地,目不转睛盯着大变样的宋栖棠。
胸口闷痛一波波侵袭神思,她死死咬唇,指甲下意识掐进掌心,侧面隐隐颤抖,一行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