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03。
宋栖棠木讷看着这四个数字,脸庞被顶灯散发的柔和光晕烘烤得像骤失水分的苹果。
仰起头,喧闹而清寒的空气涌进冰凉肺管,她攥了攥包,抬步走向那扇门。
吸音地毯似乎将她最后一丝犹疑吞噬,发白的食指蜷曲着在寂静环境敲出轻响。
等了大概一分钟,门开了。
清俊挺拔的男人握着门把斜倚门框,看到女人的第一秒,眉峰兴味地扬起,黑眸掠过迷离浮光。
“深更半夜敲男人的门又盛装打扮,大小姐这么舍得下血本,遇到什么棘手的难事了?”
房间暖气充足,隐隐飘荡咖啡的香味,对在瑟瑟冷风中呆站许久的人而言,是不大不小的诱惑。
宋栖棠抿唇看他懒淡的神色一眼,踩着高跟鞋稳步进门。
她穿着陪江宴行去栗县的礼裙,浅色的呢大衣掩住行走间裙下的风光。
淡妆温雅,美目盼兮。
“我……我确实有事需要请你帮忙。”
宋栖棠堪堪站定便转身看向江宴行,冻僵的手指不自觉抓紧包。
她语气温和,态度驯服,生怕自己稍微踌躇就会临阵脱逃,所以浑身肌肉绷得皮实。
江宴行随手关上门,手里拿着支钢笔无聊把玩,余光扫过,逗留女人红肿的脚踝。
“去洗澡。”他淡漠接茬,眉宇间温度寥寥,俊脸波澜不惊。
宋栖棠唇线微平,嗓子干涩,喉咙里徘徊的下文就此被不情不愿堵回。
江宴行之前就明示对她有兴致,眼下又直接让她去洗澡。
她难免泄气,害怕一会儿出来未必还能这么无所畏惧,可又诡异地松口气。
只要不和江宴行独处,能多拖一秒算一秒。
宋栖棠走到沙发边,默不作声脱呢大衣。
女人的瓷肤映着灯光越发莹洁,卷翘的睫毛翕动,犹如蝶翼停憩人心。
呢大衣缓缓褪至手肘,胸口饱满的弧线随着呼吸起伏阴影,腿部的曲线更是惹眼。
江宴行单手抄袋,颀长身影斜斜延至沙发,唇侧撩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的视线光明正大游弋宋栖棠周身,轻佻又放肆,却瞧不出多灼热。
“咕——”
寂静空间忽地响起尴尬的声音。
宋栖棠愣了愣,懊恼咬唇,下意识捂着自己小腹。
“咕——”又是一声。
江宴行听觉敏锐,刚才便听见了,宋栖棠掩耳盗铃的举止更令他唇尾泛起的笑意变得悠长。
“大小姐上我这儿,原来不止是自荐枕席,还是来蹭吃蹭喝的。”
宋栖棠这两天胃口不太好,刚刚还吃了满嘴冷风,确实有点饿。
反正都进了狼窝,也没什么可矫情。
她侧身,娇颜如玉,徐徐弥散慵懒的况味,脸颊的酒窝深陷,“对啊,想到马上要给江先生侍寝,我吃不下喝不下。”
江宴行散漫抬起眼皮,眸底蓄着灯光璀璨的亮芒,清冽干净的声线润着咖啡的醇香,“那我待会儿一定好好喂饱你。”
意有所指的,加重了其中两个字的咬音。
“江先生不用客气,我胃很小的。”
宋栖棠似有些被他幽邃的眼神烫到,移开眼睛,饶是尽力克制,依然泄露一丝冷讽。
“毕竟僧多粥少。”
——
温热的水汽氤氲浴室。
磨蹭着洗完澡,宋栖棠精神焕发,全身都舒服很多,尤其两条腿。
她套上酒店的浴袍,吹干头发,出去前神差鬼使瞥向镜子。
模糊镜面反射一张苍白的脸投到视网膜。
宋栖棠擦掉雾气,用力抿了抿唇,软嫩的唇瓣终于恢复些绯艳。
想起进浴室前江宴行凝住自己的深眸,失神片刻,果断地打开手包,将那盒东西拆封,拿了几枚方片放进口袋。
推开玻璃门,没瞧见江宴行,倒是远远就嗅到喷香的味道。
宋栖棠眉心微动,肚子又开始发出咕声,她循着那股香气拐过隔断。
男人长腿交叠坐餐桌边玩手机,桌面几乎摆满了热腾腾的菜。
一角洁白的浴袍不紧不慢映入眼帘。
“我还以为大小姐溺水了。”江宴行懒洋洋抬头,凉漠的眸流淌墨色,勾着唇,“大小姐在里面游泳吗?”
宋栖棠瞥眼挂钟,差不多十二点。
既然注定要被江宴行嘲讽,她干脆坦言,“洗得太舒坦,就忘了时间。”
这的确是她出来以后洗过的最舒适的澡。
城中村偶尔停水,家中的热水器时好时坏,冬天洗澡特别冷。
曾经宋栖棠每天都洗澡,现在一星期最多两个。
她顺势落座,漫不经心望向餐桌,全是酒店的招牌菜。
江宴行神情平静,眸色却沉沉如夜,“看来我这桌菜也没白叫。”
宋栖棠点头,没碰米饭,径自喝着手边的乳鸽汤,“我尽量多吃些吧。”
氛围再次安静下来,唯独碗筷轻微的碰撞声间或响起。
江宴行漠然敛眸,重新揿亮手机。
但耳畔不时传来另一个人的动静,像柔软的羽毛刷过心坎儿。
指头定格屏幕,他眼睫微抬,眼眸最深处掠过细碎流光。
橘色灯影剪出他冷峻轮廓,黑瞳中央只容纳女人斯文的吃相。
莫名的躁意犹如扯不断的丝线缠绕心脏。
他靠回椅背,冷冷启唇,“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宋栖棠刚好吃饱,酝酿几秒,开门见山,“可馨的前夫高飞,丧失生育能力要争夭夭的抚养权,他人目前就在滨城,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他?”
江宴行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转着手机,不答反问,“就那个接亲趁机吃你豆腐的瘪三?”
“几时吃我豆腐了?”宋栖棠思忖,眉骨略略拢起,“我怎么没印象?”
江宴行直接抛出第二个问题,“怎么解决?”
“一劳永逸。”
“大小姐的心肠可真够狠。”
江宴行玩味嗤笑,缓缓拢下眼,浓密的睫毛拓印阴影覆盖瞳孔。
宋栖棠凝眸偷觑半天,完全窥不破他的情绪。
“倘若是以前,我当然不忌惮高家,高家算什么,给我提鞋都不配!”
顿了顿,她握拳,强行压下胸腔沸腾的酸涩,怨愤的语气放缓,直视着眼尾扬起的江宴行,努力忽视他便是害自己一无所有的罪魁祸首。
“你不一样,拿捏高家轻而易举。”
良久没听见男人搭腔,宋栖棠干脆起身走到他身侧,水眸盈盈地瞅着他,“我实在走投无路了,你能不能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