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秋身子伏在闪电的背上,一路向南,马蹄的足迹却并不完全按照来时的方向,只是顺着积雪掩埋着的小道,一溜烟的跑了下来。
到得一块比较平坦的空旷地时,身子已经冻得有点发僵的李洛秋,小心的跳下了马背,为排泄内心里积聚的郁闷,完全忽略了外边的世界,心犹怨恨的朝向一棵大树猛的打了几拳。
人类无有冬眠的习性,但是较之于夏季,人类的皮肤却是比较脆弱的。
她有没鲁智深力拨垂杨柳的力气,亦无有自小修炼而成的深厚内力,拳脚所到之处,未戴手套的手背被划出了几大道血口子,在她白皙细嫩的手背上,如同几张开裂的嘴巴,细小的血线蜿蜒而下,点点滴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竟是那般的刺目。
正当李洛秋用这种肉体上的痛楚来让自己内心的灵魂得到清醒与发泄的时候,忽然感觉手背所到之处已是绵软无比,再无有方才的触疼感了。
睁开眼睛,狠力抹了一把,涌流而出的泪水,意识方才有所清晰,竟然是阿华站在了那棵沾着自己血迹的大树前面,原本应该与李洛秋只能算是第二次见过面的阿华,此时眼底里正酝着让人看不清说不明的暗涛。
毫不顾及阿华的反常情绪,依然未排解心头怒火的李洛秋手指着阿华,一字一顿的愤恨叫道:“阿华,你给我闪开!”
眼泪重新涌出,瞬时阻隔了视线,李洛秋看不清楚阿华的面部表情,却能够看清他不停摇头的动作。
李洛秋抬起那只不曾受过伤的脚,用力踢向了阿华,赌博气般的叫着:“别以为你挡在前边我就不敢怎么着你了。”
阿华不哼不叫,不躲不闪,任由李洛秋抬脚踢在自己的身上,却只是一味地摇头。
李洛秋感觉自己真的是愤怒了,本来想发泄一下的,却赶上了这么个比木头还木头的阿华。
看他真的不想离开,抬起手来,无理头的,对着阿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许久之后,才浑身无力的靠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咭囔着:“为什么这么多大树,我偏要选择这一棵来打呢?为什么当你挡在了我的面前,我却还不肯做第二种选择呢?可笑,当真的是可笑至极啊!”
话虽是如此说着,但心中的那口莫名的闷气,似乎终于得到了缓解,软趴趴的靠在树上,斜脸看向依然站在树前动也不动的阿华问着:“阿华,是不是我打伤你了呢?”
抹干了眼泪,视力清晰的看到,阿华的脸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道子血痕,血珠子正顺着伤口向下不停的滑落,丑陋的血痕似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扭曲了那张原来英武不凡的脸孔。
李洛秋刚才打阿华打的手膝酸软,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顺手扔给阿华:“把这个药粉涂在脸上,不论多么深的伤口都会痊愈的,保准不会留下伤疤影响你娶老婆。”后看阿华握着药瓶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复杂的望着自己,李洛秋不禁扑噗一笑:“是了,你自己看不到的。算了,还是我来替你涂上吧!”
阿华的个子极高这一点与张天宇也极相似,李洛秋须仰着脸方才能够看清楚他脸上的伤痕。那道伤口似是方才追赶她的时候,为尖硬的大树枝子挂伤的,可能是马速过快,一时没来得及闪开,加上冬天人的皮肤本便脆弱,被如同刀剑般的树枝子仰面赶上,可巧给划伤了。李洛秋小心奕奕的替阿华清理了一下创伤面,然后才替他上好伤药,做完这一切后,拍了拍手,将剩余的药粉塞给阿华,自信的说道:“一天上一次药,三天保你伤口愈合,结痂后也不会留伤痕的,跟其它地方的皮肤不会有任何差异。”
说完这番话,她还悄皮的冲向阿华笑了一下,可惜她的脸是罩在面纱下边的,阿华看不分明,其实看分明了又如何呢?
自己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吓死人才怪哩!
自始至终,一直到替阿华上完药之后,他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式,似乎是被冬天的寒冷冻僵了一般,动也不动一下。折腾了大半天的时候,李洛秋当真是有些累了,她现在唯一想要的是,找一个干净温暖的地方,吃上一顿饱饭,然后再美美的睡上一觉,其他的事情再不愿让它们在脑子中盘旋。
李洛秋靠在树上,双手抱紧了肩轻声问着:“阿华,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稍后,重又说道:“我忘记了,其实你不会说话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有道是祸从口出,既然不曾说出来,是不是也就不会发生类似的祸事呢?说说我吧,我现在就想要——”
话还未曾说出口,李洛秋便感觉身子一轻,便被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耳边是“呼呼”不停的风声与得得的马蹄声,身上所能感受到的是熟悉的犹如张天宇一样的气息,李洛秋贪婪的窝在他的怀中,竟然感觉到是那样的安全与踏实,这种感觉甚至让她昏昏然欲睡。
许是阿华的身子挡住了猎猎的北风,使得李洛秋得已在他健硕身体的遮蔽之下,感觉不到北风所带来的侵袭与寒冷。
闪电真是匹有灵性的马,一路跟在他们的身后,始终保护着相同的距离。李洛秋感觉自己真的是有些累了,从一开始的拘谨中放松了警惕与生疏,靠着阿华温暖的前胸,竟然真的睡着了。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被阿华抱在怀里,不,应该是已经变身为张天宇的阿华,他半跪在雪地里,掀开自己的面罩,不停的吻着自己,眼里流着泪,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洛儿,原谅我好不好,我不会再让自己把你弄丢了,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洛儿,你可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么的辛苦吗?你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是在报复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究竟有无有可以化解你心中怨气的其他方法呢?”
阿华的声音听起来与张天宇的一模一样,不仅是语调,便连感觉亦是如此的。
李洛秋说不出话来,只是想抬手摸一摸脸上与阿华一样,有一道刚刚被处理过的划伤,却感觉自己的手臂无法抬起半点。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真是的好困啊,心里暗自思忖着:不知道这是老天爷在责罚自己,还是为的缓解自己内心的思念,而让他幽然入梦与自己相会的。
好吧,好吧,既然这是天意,就让自己再放纵一次对他的思念吧!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李洛秋终于醒过来了,其实与其说真正醒来,倒不如说是被饭菜的香味勾起了肚中的馋虫,随着肚子的咕噜噜不停的报怨,李洛秋张开眼睛。
陌生且温馨的环境,让她竟然不为所动的躲在火炕上没有挪动一下身子,这是一处典型的北方农家居室,屋子中干净粗陋却又不沾一丝灰尘,灰色的粗布帘子挂在中间,身上盖着的却是一床崭新的锦被,上边绣着的是一大红喜字,后脑勺枕着的是一绣着一对鸳鸯的粉色枕巾,整体给人的感觉,倒似是一个不小心占有了农家新人的洞房之中,如果这灰色的布帘再换成另一种颜色,那就真个是太象了。
窗户纸上还贴着剪成了各种花鸟鱼饰的红色的剪纸,李洛秋笃定,她所占据的确实是这家农人准备为儿子娶媳妇的新房。
想起刚来做过的那个梦,她掀开被子,忽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稍后进来的一个农家少女打扮的女子,让李洛秋终于是彻底从没来由的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用有尺度的审美标准来看,这名少女绝对算不得美丽,但却朴实自然,一双大眼睛虎虎实实的让人感觉这是个能干的农家少女,身量在女人堆中算是高的,绝对算得上是五大三粗的地道庄稼人。
看到李洛秋正耷拉着两条腿坐在那里出神,先是一愣,继而憨憨的一笑:“阿华哥让俺进屋来看看郡主是不是醒了,然后好喊他来一起吃饭。”
从少女刚才的眼神中,李洛秋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伸手抚了一下那个有着外伤的脸颊,不自然的一笑:“我这副鬼样子,没有吓着你吧?”
少女急急的摇了摇手,争辩道:“郡主,我们都是粗人,不会说话不会行眼色,但绝对没有取笑郡主的意思。再者说了——”
少女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不肯继续刚才的话题。李洛秋神色和缓的问着:“再者说什么啦?既然说了,不妨一并道来。”
看来这女子是个实诚人,吞吞吐吐不是她的脾气,抬眼望着李洛秋小声说着:“再者说了,阿华哥哥说让俺小心伺候着郡主,不可招郡主生气,俺哪里还敢对郡主有何非议啊!”
有道是,听话听声,锣鼓听音,从少女略带羞涩的脸上,李洛秋可以看出她与阿华关系的不一般,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竟然没来由的涌起了几分苦涩。
环视了一下四周,脸上却是带着调侃取笑:“我这方才睡的这间屋子,可就是姑娘与阿华的新房了吧?”少女没有答话,却红透了一张苹果脸,咬着嘴唇,没有任何反驳。
这也就充分证实了李洛秋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趿上鞋子脚刚一落地,不曾留意那只伤脚,闷哼一声重又跌坐在床沿,少女大瞪着一双眸子,略有惊慌的赶忙上前扶着她的手,一脸自责地说道:“都怪俺粗手粗脚的不会侍候人,先前阿华哥跟俺交待过了的,说你脚受了伤,让俺扶着你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