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宇用一双略生了薄茧的手掌反复的替李洛秋的身子进行着按摩,看李洛秋始终不曾理会自己,心里亦不气恼,只是轻声解释着:“非是为夫不心疼于你,这百里内外根本无人可以落脚的地方,这冰天雪地的季节,若然在中间搁浅了,后果想必洛儿亦是知道的。”
其实,纵然张天宇不进行解释,一路走下来,李洛秋如何不知呢?
若非张天宇及时赶到,她自己一个人无所依靠,是不是早已冻死都未可知。
心里虽然跟明镜似的,嘴上却不讨输,倔强的噘起小嘴说道:“我的事情如何又与你相干?你何苦又要一路跟来?”
张天宇虽听她语意不善,但终于是开了口,便笑道:“这下好了,我还以为你的舌头亦被冻僵了,正想着如何施行按摩呢,如果再不灵活,不若为夫替你试试?”
说着话,就将头伸向了李洛秋,做势要与她亲热的样子。
恰在此时,门口响起了三声重重的敲门声,张天宇出得门口,却见一个黑影一晃即过,待得细瞅之时,方见得店家婆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生姜片走上楼来。
用生姜擦涂冻患处确实是个良方,李洛秋又如何不知?
只是方才感觉整个人连血液都要凝固了,所以方会任由张天宇无微不至的照顾的。
店家婆的话,她不是没有听在心里,别人耳中本来应该是贴心的话,到她这里平白的被寒风打上了折扣。
无论前生亦或是今世,他张天宇本便就是这样的脾性,兴许在对其他女人身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虽然这样的说词在这样的时代,连她自己都感觉牵强,但由来已久的恨意,却让她无法从心底彻底原谅于他。进得客栈之后,暖腾腾的炉火,让她有了种重生的久违之感,肚子也叽哩咕噜叫了起来。
张天宇关好房门,蹲坐在床上,也不管她是不是愿意,将她的两只脚拉来放至怀中,用店家婆送来的生姜片细心的替她按摩着几近冰僵的玉足。
张天宇带着一副阿华的人皮面具,且又是半低着头,李洛秋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大半个还挂着霜雪的头,情不自禁的用手边刚刚张天宇替她擦洗手脸的毛巾替他擦了擦那一头的银霜,张天宇一边认真的替她擦伤一边不无得意的说道:“唉,这男人嘛就是得有人疼,看来还是有个媳妇的好,不然连身子都凝成雪结成冰了都不会有人理会的。”
方才的动作似是下意识的,李洛秋听他这样贫嘴,看了看手上的毛巾,赌气扔在一边,转过头亦不再理会于他。
张天宇继续着替她疗伤的动作,继续说道:“阿华是我的贴身暗卫,那一日行军途经白云庵,他告假说要去探望一下自小教习他哑语与文字的明慧师太,说已经许多年不曾相见了,我便准了他的假。谁知道,去的工夫没有多大,便疯也似的跑回来了,急急的告知于我说是你在山上,并且听明慧师太所语,发誓要出家为尼,因师太说你尘缘未了,所以才要在寺中做苦工。你可知道,本王在听得此话之时,心里痛成了如何样子?本王星夜兼程赶至白云庵,不顾前方军情紧张,在那座山间搜寻了三日三夜,许是上天故意惩罚于我所做过的错事,竟是一无所获,无果而返。”
说话间,自是动了真情,抬手摘下李洛秋的面罩,以手轻轻抚着她脸上的伤疤,眼里似有潮气暗涌,“洛儿纵是恨着本王,亦不能够以此种方式来折磨于自己。便是恨,亦应该用自己的利器在本王脸上划上一刀子,何苦要用此种方式来让本王终身愧疚心痛呢?”
没有听到李洛秋的回应,张天宇将头抵着李洛秋的额头,滚烫的泪水竟于悄然间砸在李洛秋平摊在两人中间的手上,一时之间倒让她无所适应,心也似乎被泡软了。
“唉,纵是如此了,宇王爷可以放手了吧?”李洛秋的话成功的勾起了张天宇的愤怒,“难道洛儿认为本王疼你爱你便是真的要以貌取人的吗?洛儿虽美,但天下绝色女子自不在少数,本王何曾动过心?便是那位名冠京城的琴柳,本王知她是林尚书的人,纳入王府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欲擒故纵做个饵子罢了,何曾当过真?”
说起琴柳,说起琴柳的歌舞,李洛秋不禁想起了七巧节那一日自己代替琴柳的那一曲歌舞,便动了几分试探的心思,“洛儿听闻琴柳姑娘七巧节之时的一歌一舞,轰动京城,让宇王爷与人险起动了兵器,可有此事?”
说起那晚上的事情,张天宇思及那晚上的妙人儿,心里不免一动,那一晚上琴柳给自己的感觉,确实异乎寻常,全然不似平时的样子,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李洛秋,随后将她的一双玉足轻轻放冒着腾腾热敢的水盆中,“水要凉了,先泡泡脚,一会儿身子暖和上来后,店家的饭菜也就备齐全了,估计不会有大影响的。”
李洛秋看他的样子反倒感觉好笑,任由他将自己的两只脚放在舒适的水盆中,却还是不依不饶的说道:“听人家的传闻,那一晚王爷是动了真情了,若非如此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宇王爷,便是想要利用,亦不会将一介歌姬招至王府中,又大起干戈,而招人诟病的。”
张天宇一边细心的搓洗着李洛秋的脚,却并不敢抬头看她,只是说道:“若然要讲真话,我也不必瞒你,便是你真的生气了也好。那一晚,琴柳给本王的感觉确实不同,竟然,竟然似乎是洛儿给本王的感觉一般,感觉是自己这一世一直追逐的感情,便是别人想要染指,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才会拼尽全力去维护的。”
说完这句心里话,张天宇感觉一直伫在心里的负罪感一下子消失了,做好了李洛秋又会对他发泄不满的心里准备,许久却没有任何的响动。
稍后,方才抬起头了,仰看着眼里似是贮了潮汽,又咬唇极力隐忍着的李洛秋,站起身来,净了净手,坐在李洛秋的身边,用手指分开她咬紧的唇齿,不安的说道:“心里不爽,就咬为夫吧,且莫伤了自己,现在本来就已经够丑的了,再咬伤了唇,还如何见人啊?”
人逢伤心事,自然会哭的是“稀哩哗拉”的,李洛秋扑在张天宇的怀中,擂着他雄健的前胸刚想说出的话,忽然强行咽了下去,头亦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
似是能够看透她的心事一般,张天宇忽然说道:“那一天陆将军向本王说起你问及他的一个问题,你当时讲如果枫儿和你同时落入水里,他会选择救哪一个。当时陆将军回说是要救枫儿,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不是方才你亦想问本王这个问题啊?”
李洛秋低着头,任由眼泪成双成对的砸在手背上,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是的,她方才正是想要问这个问题,可现在显然已经不再用她问及了,因为在狐族的思过崖上,张天宇已经用行动回答了自己一次了。
平熄了自己方才的激动之后,她才又恢复了初始的冷静心理。
张天宇伸手捋了一下她垂在到腰间的长发,低叹一声道:“后来共同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陆将军当时对本王曾经言讲,十指连心咬咬哪根都的疼的,如果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的话,他宁可让自己死掉,亦不会让惨剧发生的。做为一个父亲的心理,想必洛儿未必能够明白。何况,陆将军当时讲起,若就事论事,他自然会先救及枫儿的,因为枫儿根本不通水性,而洛儿你的水性估计这世上无有几人可比的了。”
张天宇的话让李洛秋倏然一怔,是呵,如果就事论事来讲,这个只是个比喻,便具体到落水这个问题之上,自然又将另当别论了。
抬起一张略有些迷茫的脸,不禁想起了前世的时候,外公亦是如此替父亲辩解的,她当时还不以为意,如此想来,竟是自己误会了他一生一世了。
一直纠结了她一生一世的这个问题,被张天宇如此一讲,又想起梦中的情景,心里竟似生了几许惭愧,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满了脸颊。
此一生之中,虽然自己因为陆衡当年抛弃了自己,经由胡进绅的话语,她亦明白了一二,当初是因为陆衡受了狐族的媚惑,所做出的事情亦是情不得已的,虽然心里依是疙哩疙瘩的不肯释怀,但内心里却不再是一枚死扣。看到李洛秋虽然哭着,却已经放松了紧张的神经,用手试探了一下已经有了些许凉意的洗脚水,张天宇起身抱起她的双脚,擦拭干净之后,从她的背包里取出干净的袜子,重新替她套好。在端走洗脚水之后,顺势拧了一把温水毛巾替她揩净了脸上的泪痕,“好了,再把眼睛哭坏,可就真的没人敢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