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身子晃了一下,战卫国赶紧扶住她。他看着地上的钢笔,脸色铁青。
战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胡闹……真是胡闹!”
院子里一片寂静。
沈知禾轻轻拉了拉战霆舟的军装袖子,笑着说:“快站起来,你这让人看到,别人会说闲话的。”
战霆舟低头看她手搭在自己袖口上:“这算什么招摇。”
“我媳妇考大学,准备点文具不是应该的?”
闻言,沈知禾心里一暖,没再说话。
战霆舟转头对父母道:“这事是我做主买的。知禾要复习,没空折腾这些。”
午饭后战霆舟叫住要收拾碗筷的沈知禾:“你来一下。”
沈知禾疑惑,“怎么了?”
战霆舟不说,只是拉着她往房间走。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东屋里,他从军装内兜取出个牛皮纸包,递给她时略微侧过身。
沈知禾展开纸包,是块崭新的上海牌橡皮。
“供销社的人说,这个擦钢笔字好用。考试写错了别慌,慢慢擦掉就行。”
沈知禾摩挲着橡皮光滑的边缘,想起他刚才在院里维护自己的样子。她抬头正要开口,战霆舟已经转身往外走:“我去刷碗。”
沈知禾拿起那块小橡皮,摸上去有点糙。
虽然她很清楚这玩意儿根本擦不干净钢笔印,一擦纸就得破,而且战霆舟肯定也知道。
可他这份笨拙的心意,比什么都金贵。
这时候,西厢房那边传来了哭声,一阵一阵的。
沈知禾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看着战霆舟。
“把另一支笔给大姐送过去吧。”
闻言,战霆舟正弄着衣领的手停住了。
“为什么?”
他可不觉得他那个姐姐值得可怜。
沈知禾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下,“让她明白,有些东西是她的就是她的,但有些东西,不是她又哭又闹就能抢走的。”
与其让她憋着气去考试影响发挥,不如给她个台阶下。
这也是让她知道,她那点小九九,自己根本没当回事。
战霆舟没出声。
他看着她,觉得这个媳妇比他想的要通透得多。
他没再问什么,走到桌边拿起了网兜里那支一样的英雄金笔。
他走到西厢房,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之后,门内传来战静姝警惕的询问。
“谁?”
“我。”战霆舟只说了一个字。
门内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门才被拉开一道窄缝。
战静姝红肿着一双眼睛,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满脸戒备。
“干嘛?”
战霆舟没有废话,直接将手里的钢笔盒子递了过去。
“给你的,好好考。”
话落,战静姝彻底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递到眼前的盒子,一时忘了反应。
战霆舟见她不接,直接把盒子塞进了门缝里。
然后,他转身就走,没有半分停留。
战静姝下意识地接住那个盒子,直到门外再无动静,她才缓缓关上门。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
和她之前看到沈知禾手里的那支,一模一样。
一旁的林致远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讶。
战静姝握着那支笔,翻来覆去地看,“他安的什么心?”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想让我在考场上出丑?”
闻言,林致远的眉头皱了起来。
“静姝,霆舟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让人听见不好。”
战静姝闻言,抬起头,狠狠白了他一眼。
“听见又怎么样?你没看见他们是怎么对我的?这会儿假惺惺地送支笔过来,谁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她将钢笔重重拍在桌上,气呼呼的坐到一边去。
傍晚时分,沈知禾站在东厢房的窗前试笔。
战霆舟就坐在门口的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军刀,正在削铅笔。
两人谁也没说话,院子里只有他削铅笔的沙沙声。
忽然,一阵极轻的哼唱从屋里飘出来,战霆舟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
“笑什么?”忽然,沈知禾从窗户探出头。
“我笑了?”
战霆舟把削好的铅笔收拢起来,放进一个干净的布袋里。
“笑有些人,明明紧张得手都抖了,还非要装镇定。”
沈知禾听了,不但没恼,反而真的笑了出来。
她顺手拿起桌上那块崭新的上海牌橡皮,对着他的方向轻轻一抛。
战霆舟抬手,稳稳接住。
沈知禾挑眉,“明天考场上见真章。”
他看着手里的橡皮,又看看她,唇边有了一丝很淡的笑意。
沈知禾收回视线,心里那点浮躁,莫名就平复了下去。
月光爬上树梢,西厢房里的灯,早早就熄了,而东厢房的煤油灯,却一直亮到了深夜。
高考当天,天还没亮透,战家小院已经灯火通明。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被战卫国提前开到了院门口,安静地候着。
战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堂屋的台阶上,比谁都上心。
“东西都检查清楚了没有?”
“钢笔都灌好水了吗?准考证带了没有?可别临出门了再手忙脚乱的!”
院子中央,战霆舟低着头,正小心翼翼地给沈知禾系着鞋带。
他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进考场先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别坐错了。”
“答题卡不能折角,写错了也别慌。”
“发下卷子先写名字……”
闻言,沈知禾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
“行了,快起来,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战霆舟手上的动作没停,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起头。
“我给我媳妇系鞋带,怎么了。”
他话说得理直气壮,可一抬头,沈知禾才看清他眼下的两团青黑。
“你……一夜没睡?”
战霆舟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我背了一整夜的考场须知……”
话落,旁边啃着白面馒头的战明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你这比嫂子还紧张啊!”
苏婉正往一个干净的布兜里装着刚煮好的鸡蛋,闻言也跟着笑了一下。
她朝着西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静姝怎么还没起?”
话音未落,西厢房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战静姝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睡衣的扣子都扣错了一颗。
“我的政治笔记呢?我放桌上的政治笔记呢!林致远,你看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