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便由本君亲自看管吧。”龙毅忽然道,“芦豆,将她带回去,严加看管,不得让她离开一步。”
他话音刚落,芦豆就忽的从殿外窜进来,毕恭毕敬应道:“谨遵上仙之意。”
“上仙……”苏粲将军想要说什么,西运却忽的上前一步,站在他前面,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上仙愿亲自看管,我等便不跟上仙争了,毕竟以上仙之能,是这天界最有资格保证凤族公主不能逃掉的存在,天帝这里劳上仙费心,为了避免这凤族公主路上使诈,我便与芦豆仙官一道将她压回。”
龙毅:“如此,便劳烦西运将军了。”
苏粲将军的话被打断,西运又拍了一通龙毅马屁,此时再说什么便又会被人质疑他对龙毅不敬了,便只好闷了声,暗暗记恨西运。
其他上仙也知龙毅上仙发话,连上仙与天帝都能被她算计,这等烫手山芋,还是不要碰的好。
青柠看了龙毅一眼,又深深的看了天帝一眼,最后才与芦豆和西运出了殿,手臂上的鲜血流了一路,那些离血迹近点的仙家,个个都下意识的退远几步,眼中鄙夷嫌弃不要太明显。
出大殿不远,西运便直接带着自己的人转身就走了,哪里有半分真的怕她跑了的模样,仿佛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罢了。
芦豆见西运走了,便赶紧从袖子里掏了帕子给她包扎还在流血的手。
青柠:“芦豆小仙官,我如今是戴罪之身,你这般关心我,不太合适的。”
“我相信公主定是被陷害的。”芦豆绷着脸道。
青柠一愣,她什么都没有对他说过吧,他竟然相信她?
既然芦豆都相信她,那……龙毅呢?
芦豆:“公主与旁人不同,在我看来,您比这九重天界的人都特别。”
青柠微微歪头,她是凤族,自然与他们神仙不同,这也算特别吗?
二人没行多远,便见一道消瘦,穿着绣有仙鹤图案衣饰的身影站在不远处,近了认出来竟是凝露。
多日不见,似乎长了些个子,看起来比从前高了不少,果然是小孩子,身体长的就是快。
凝露见她出来,手还受了伤,眼中担忧一闪而过,左顾右盼几眼,见没有别的人在,飞快的往青柠手中塞了个瓶子,低声说了句“公主保重。”,飞快的走了。
青柠愣愣的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好半晌反应不过来他这是想要作何。
芦豆鼻子尖,闻出了那瓶中是何作用的丹药,赶紧对青柠道:“这药可止血化瘀修复伤口,是中等灵药,公主且快些服用吧。”
以凝露在天界的位份,能拿出中等灵药,已是不易之事。
青柠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的,所以并没有吃,将那瓶子递给了芦豆,“我的伤势不要紧的,手可以自己长回来,不需要费这等丹药,我如今不便四处走动,劳烦芦豆小仙官帮我把这丹药送还给凝露仙官。”
芦豆没有接,“公主,您还是收着吧,这是他的心意,您如今……他不便与您多说什么,但我相信凝露小友与我一般,是相信您的。若您将这丹药退还回去,想必他会十分不好受,说不定,还会以为是公主看不上他这中品丹药呢。”
青柠将丹药收回来,打开瓶盖,一股香味扑面而来,一颗如冰雹子一样的纯白丹药从瓶中飞出来,青柠微微张嘴,丹药飞入她口中。
入口即化,却能尝到一丝甜味,有点像蜂,但又并非蜂蜜。
手臂上的血也在那丹药的药性扩散到全身之时,止住了。
凝露走的匆忙,都还未来得及向他道谢,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到他,得当面向他道一声谢才是。
青柠见庭中的树苗已经长得快有成人那么高了,不由驻足多看两眼。
若是她一开始就不来纠缠龙毅,不与他结上羁绊,如今,是不是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但若重来一次,她大概还是会选择缠上龙毅吧?
芦豆将青柠带回龙毅寝殿,青柠有些疑惑,她如今不是阶下囚吗?为何还让她住龙毅的寝殿?
接连好几日,龙毅都没有回,青柠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感觉日子似乎又过回她还没有回凤族的时候。
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一般,她所不喜之事并没有发生。
青柠想要用这样的幻想麻痹自己,但是因为灵力被封锁,而迟迟长不好的手臂,却又清晰的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正坐在一颗树下发呆,忽然闻到轻微的花香味,青柠睫毛颤了颤,一回头,便看到龙毅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青柠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像是与他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半晌,收回目光,平静的问道:“天帝可还好?”
龙毅:“无碍。”
青柠:“我说的法诀不可能有问题。”
龙毅沉默没有再接她的话,脸上面色淡淡,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青柠也不再说话,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下来,良心,龙毅才又再次开口,问的却是别的问题,“我们是否从前见过?”
“为什么又问这个问题?”青柠低头看着落在面前石桌上的一片花,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波澜,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龙毅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花瓣,视线上移,定在她身上,“有时候,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但又想不起来,很多事都记不大清了。”
青柠:“也许真的见过吧。”
青柠将那片花拾起,放在手中仔细打量,食指与拇指微用力,那片花瓣被揉碎了。
龙毅:“能不能告诉本君,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青柠:“总归都是些不怎么好的事,记不起也罢。”
“你不说便罢。”龙毅也没有为难她。
青柠暗自松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不知上仙会如何处置我?”
“你应该看出来了,众仙都想置你于死地,且因换魂巧之事,天帝元魂受损,众目睽睽,你百口难辩。而今便只能待天帝醒来,再看是否事出有因。”他非是不信她,而是如今的局面,光是他信她是救不了她的,所以一切的事都得等天帝醒来后,才能另做决断。
“上仙似乎很信任天帝?”青柠转头看向他的一片衣角,亦如他这个人一般,干净剔透。
“天帝乃九天之主,他没必要耍任何手段。”龙毅似乎是听出了青柠话中有话。
青柠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永恒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缺的。
或许在龙毅看来,以天帝的身份并不需要对她一个凤族的使什么手段,可青柠却并不那么认为。
这几日她思前想后,回忆了无数遍换魂巧召神的口诀,根本没有错,可如果口诀是没有错的,那天帝忽然受伤,令元魂受损,问题便出在龙毅与天帝身上。
自然,龙毅是不可能对天帝不敬的,那便只剩天帝自己了,他若不是故意自己伤了自己来陷害她,那便是有人对天帝做了手脚。
可他是天帝,若有人想要对他动手脚,除非是同他关系非常亲密,或者能直接接触到他的饮食的人。
再者便是大能者了,天帝境界不高,若一个境界比他高者想要对他做什么,他根本就察觉不到。
可她如今被束缚在这里,不得出去,想要去查点事情都非常的不方便,而龙毅……大概是从来没有将这些事情与天帝联系起来过吧?
龙毅:“若你清白,本君自会查明一切,还你清白。”
青柠抬头看他一眼,没有任何情绪,高高在上的龙毅上仙,心中全然是大道和苍生,怎懂得人心复杂,尔虞我诈?
单是他信任天帝这点,便永远不可能查清事情背后的操纵者。
不过事已至此,即便查清什么,恐怕也于事无补。
“上仙!天帝醒了。”芦豆从外面进来禀报,看了青柠一眼。
青柠也看向他,忽的觉得心口一痛,仿若无事的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笑意,芦豆快速低下头,有些难受。
他最近出去,总是听到外面的人在议论青柠公主,皆是说她利用龙毅上仙对她的信任,借上仙之手伤及天帝。
说她这是想要离间天帝与上仙,是想要置上仙于不忠不义,是凤族在挑衅天界。
那些话,越传越难听,可青柠公主这般心性单纯之人,怎会可能会做这等腌臜之事?
龙毅转身便往外走,芦豆也赶紧跟上,青柠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待感觉到二人的气息都消失后,才忽的伸手到心口,取了一滴心头血来,滴到旁边的石桌之上,然后敲了敲石桌,“二哥。”
她话音刚落,那原本只是普通石材的桌子中间如被人凿开了一个大洞,一团黑色烟雾自圆心中缓缓蔓延,然后如水中倒影一般,一个影像瞬间在雾中生成。
是青麟虚弱的躺在床上的光景。
这是凤族独有的心镜之术,血脉相连之人,只需各取一滴心头之血滴于死物之上,便可与对方心意相通,从而生成心镜,看到对方。
青柠:“二哥,你醒了?”
青麟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的虚弱,他想要说什么,却是话未出,先咳嗽几声,待缓过劲儿来,才对青柠道:“你怎的这般糊涂?怎么能回来,还跟着龙毅去了天界!咳咳咳!”
青柠伸手,下意识的想要给他顺一下背,手刚伸出来,又无力垂下。
她如今身在天界,什么都做不了,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道:“二哥,我喜欢龙毅,我不想再开战了,如此下去,我怎能与他在一起?我来天界是来求和的,二哥不必担心我,我现在很好,在龙毅的宫中,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我……”
“你休要哄骗我!咳咳咳!”青麟气愤的打断她的话,“你的右手呢?去了哪里?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快活似神仙?”
青柠:“非他所伤,且他护了我。”
“非他所伤,但他却不是真心护你,若他真心护你,以他之能,谁又能伤了你去?”青麟句句诛心道。
青柠无言以对,确实,以龙毅之能,若当时他不想让人伤她,苏粲是绝无可能碰到她一根寒毛的,可他……
青麟见她沉默不语,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想,正色道:“你想办法出来,元魂离体一瞬,际时,我自有办法将你的元魂拽回来,只要元魂不死,二哥会为你找更好的躯壳。”
宫中设有结界,龙毅不让进之人绝进不得,自然,他不想要里面的什么东西出去,那便是连一只蚊子也是飞不出的。
所以,青柠即便元魂离体,他也是无法将她的元魂拽回来的。
当初,她元魂游离人间,为了助龙毅渡天劫,差点魂飞魄散之际,他也是强行将她的元魂召回。
青柠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但此内术法向来极耗心神灵力,便是连天帝的寻幽钟召亡仙神识,都要冒着元魂受损的风险。
更何况如今青麟身负重任,用此类术法,便是险上加险,青柠自是不可能让他冒这种风险的。
“二哥,我现如今无法离开,且若我一旦出宫半步,正中他人下怀,他们巴不得我自己跑出去,好将我大卸八块呢。二哥不必担忧我,我如今无生命危险,二哥现下最应当做之事,是修养好身体,如今天界这些人的视线都放在我身上,暂时顾不上,但天帝其人野心慎重,二哥你得养好身体,做好准备,而不是将功夫浪费在我身上。”
青麟:“也会为二哥操心了,可即便如此,二哥也不能放着你在那囚笼中不管。”
青麟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一个身影从外面匆匆端个碗进来,是霜降。
他似乎还没有发现镜中的青柠,心焦道:“尊上怎的咳嗽得这般厉害?”
青麟伸手端了那碗药,咕噜咕噜的喝下去。
“这药的味道越来越怪了。”
青柠静默的看着,耳朵微微动了动,手掌从石桌上缓缓抹过,桌上的影像瞬间消失无踪,变回普通的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