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这话看似只是在询问龙毅事情，可同时却在众仙心中放进了一块大石头。
他们当日也是在九天雷台亲眼看着那女魔头被雷刑的，就连被牵连的苏粲将军都没有能活下来，她一个凤族是怎么能抵抗得住天雷的？
就算抵抗不住，当初真的死了，可尸体被龙毅上仙带走后，却又死而复生，莫非是龙毅救的她？
既然龙毅上仙有如此本事，当初为什么不救苏粲将军，而是去救凤族之人？
人心往往就是那么经不住人挑拨，天帝随随便便的一个问题，便让众仙对龙毅的态度从敬畏瞬间下滑到了猜忌。
龙毅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只答：“本君也不知她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但妖皇的伴生法宝为她聚了魂。至于她的身体，我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以她如今的修为，不过百年而已，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上仙的对手，又怎么可能会修炼什么妖邪之术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一个上仙修为尽数抽走？”
“小仙如今都站在这里了，龙毅上仙却还不愿意相信小仙所言，到底是不将小仙放在眼里，还是有意想要包庇那个女魔头？”阙闪在旁边气愤的道。吼完，忽的便如一个被气的中了风的老人一般，捂着胸口，一脸的痛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天帝眉头紧皱，然后赶紧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为他渡了灵气，再喂了一颗仙丹，阙闪这才勉强喘过来一口气儿。
其他众仙都不敢说话，龙毅冷淡站在旁边，似乎并不关心阙闪的死活。
阙闪刚缓过一些劲儿，便又开始‘义愤填膺’了起来，“我如今这模样是活不了多久了的，但是龙毅上仙忍心看着我天族之众也落得这般下场吗？若天界不保之时，他界尚且有喘息，人界却也是生灵涂炭，上仙当真要凭着一己私情至天下苍生于不顾吗？”
说到后面，阙闪声音便沙哑了起来，竟有几分悲怆之感，让人忍不住跟着悸动。
不过也就只有一般多情伤感的凡人才会吃这一套罢了，在这九重天中，皆是活了千秋万载的老不死，对时间都没了概念，感情更是稀薄得可怜。
可他们对于自己的命，却是十分珍惜的，所以设想了一番倘若自己也被害成阙闪如今这般模样的情景后，都不由的害怕得抖了抖，然后一些紧紧闭着嘴巴不说话的，也忍不住开了口。
“上仙，阙闪上仙所言极是，望您能顾念天下苍生，将私情暂且一放。”
“是啊，上仙，如今便只有您能解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了，望上仙以大局为重。”
“现今那凤族公主又修炼了此等妖邪之术，若再放任不管，恐天下大乱。”
“恳请上仙再救黎民苍生！”
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一众神仙便跟着向龙毅弯了腰恳求，“恳请上仙再救黎民苍生！”
龙毅看也没看这些人一眼，依旧不为所动，天帝暗暗皱眉，有些看不准龙毅态度为何。
大殿中瞬间便气氛僵硬了起来，众神互相看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不满。
龙毅上仙向来都将天下苍生放在首位，如今却为何不为所动，难道单单只是因为对方是凤族的青柠公主吗？
若是因此，那传言中他与那凤族公主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怕更是板上钉钉了。
可看了看龙毅，又想了想那青柠的身份，这二人之间怎么看都是不配的，况且与凤族向来互相看不对眼，更无通婚先列。
可即便如此，如今那女魔头修炼了邪术，唯一可与之一敌的龙毅上仙却又是偏心她的，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天界覆灭吗？
“龙毅上仙为何犹豫，上仙莫不是真要以一己私心，罔顾苍生所托吧？”
说话的人乃是一直不曾开口的火神，这话明明就是在以他人之能道德绑架，说得比之前任何人都还不要脸，偏生如今在大难临头之际，竟让殿中大部分人都觉得他说得十分的有道理。
这也是为何火神之前一直没有吭声的原因，便是在等这个时机。
于是又是一众的附和之音。
见许多人都对自己的话不置可否，火神嘴角微微勾了勾，却也没表现得太过得意，眼睛却看向龙毅。
如今他骑虎难下，就算心中再不愿，却也只能为着维持在众仙心中的形象和尊敬，不得不出此一战了。
他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却唯独算漏了龙毅的态度。
原以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只有妥协的份，哪知，龙毅却依旧面色淡淡，泰然自若的站在一旁，仿佛他只是个旁观者一般。他们刚刚话中主角并不是他。
“上仙？”火神微微皱了皱眉，用询问的口气唤了一声，尽力掩藏好情绪，没有太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
龙毅却是直接无视了他，目光淡漠的看向天帝，忽然开口问道：“这是天帝您的意思吗？”
天帝微微一愣，倒没想过，龙毅竟然会那么问他，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莞尔苦笑，“本座也是没有办法，如今天界中无得力武将可用，本座的境界又一直停滞不前，实在是……”说到这里，他面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仿佛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狼狈一般，然后站起身，向龙毅躬身，“旦请上仙护我天界。”
他这动作，可是天大的礼待了，要知道，即便龙毅再如何厉害，但天帝乃是天界之主，可以直接命令龙毅做任何事，万万没有要向他行礼祈求的必要。
然，即便是如此，龙毅似乎也是毫无动容，他让开身子，躲开天帝的行礼，不带感情的道：“天帝可是也亲眼见着那青柠使用了妖邪之术，亲眼所见她将阙闪上仙迫害至此的？”
天帝眸中，微不可查的闪过几丝不耐烦，声音却依旧温润如玉：“本座不曾看到。”
“那诸位上仙可是看到了？”
众仙一顿，然后纷纷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他们当时都在天门外等天帝，并没有同去。只火神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既然无第二人所见，仅凭他一人之言，真假尚且难辨，诸位便开始杞人忧天起来，是否太过可笑？”
“上仙这话什么意思？可是怀疑阙闪作假？”阙闪怒道，又是一副要被气死的模样。
火神一向是与阙闪不对盘的，但是今日，大概是因为与阙闪目的相同吧，他竟帮着阙闪这边说话，“上仙此言差矣，虽说那些话都是阙闪上仙一人所言，但他是受害者，没道理要放过真正的仇家，而栽赃别人，他如今已无仙身，这于他而言有何好处？”
“有没有好处，只有他自己知道。”龙毅冷冷道，“况且即便青柠真的修炼了妖邪之术，也不一定会对付旁的人，她如今不过只有百年修为，本君倒是认为不足为惧。”
“上仙说来说去，便就是念着旧情，不想与她为敌罢了，既如此，我等也不勉强上仙，我等虽不及上仙，但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此战便由我带头打阵便是。不劳烦上仙。”火神直接冷了面色。
他这话看似是与龙毅撕破了脸皮，但话里话外都是暗指龙毅自私自利，贪生怕死，是为激将之法。
“如此，这里便也无本君何事了。”龙毅朝天帝拜了个告退礼。
他身形颀长，背脊挺直，一袭白衣飘然出尘，即便是一个背影都能让人不忍侧目。
往日，大家就算是对着他的背影，露出来的神情都是痴迷或是敬畏的，而今，身后众人目光却都充满了失望与难以置信。
龙毅上仙刚刚的意思，是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吗？
“上仙，您这……”
有上仙想要开口挽留，但是龙毅却走得毫不犹豫，头也不回。
天帝静默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中冰冷一闪而逝，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东西，即便再好用，再用着称手，都是不能久留的。
待龙毅走了好一会儿，众人估摸着走得差不多远了，说什么他肯定都听不见了的时候，才又重新开始叽叽呱呱起来。
“龙毅上仙如此态度，是否是早已不将我天界生死放在眼里了？”
“龙毅上仙此举实在是出格了，这是站在了妖魔二界那边了吗？”
“呵，终究是与天界隔了十万年的情谊，好不容易再生，怕是已不愿再为天界而牺牲了吧？”
“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青柠既然能修炼得出如此歹毒的妖邪之术，难免就不会修炼了别的妖术，将龙毅上仙迷的五迷三道的了。”
“早知留着是个祸害，当初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她尸体从龙毅上仙手中抢过来挫骨扬灰，也省的让她逃过一死，伺机报复。”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但是已经走远了的龙毅却是一句也听不见了，不过即使能听见，他也不想听见。
如今的天界早已不是十万年前，他所认识的天界了。人还是那些人，但大抵是他与嗤闽君同归于尽后，换来的十万年太平让他们过得太过安逸，忘了最初的天界是为守护弱小和和平而存在的，而不是为了争夺的。
芦豆一直在殿外候着，见龙毅出来，躬身行了个礼后，察觉到上仙的心情似乎不佳，便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
龙毅一直往前走，心中没有想去到的地方，却是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清尘湖上。
下意识的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柱被保护完好得如新摘的槐花。
鼻间瞬间盈了淡淡芳香，脑海中便也理所当然的忆起了青柠送他这株槐花时的场景。
“你身上少了点味道。”
“你见过槐花吗？”
“你没见过吗？槐花很适合你。”
“若是喜欢，我给你种一棵吧。”
往昔历历在目，可却为何怎么也回不去了呢？
芦豆偷偷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微微一顿，便赶紧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