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沉合了许久,终是被人推开。
周湛面目不清走出来,王浩见着他指尖有烟灼热的印痕,他打量几分,寻思出声:“湛哥,盛丰华总那边的人已经到了,现在要不要过去?”
“嗯!”
简洁一个嗯字,王浩分不清分寸喜怒,没敢说旁的,单提了句:“东子去漓江山水了。”
闻言,周湛稍有出神,很快恢复如常,棱角分明的面庞未余下半分不妥的神情。
“走吧!”
他声音很轻,轻到险些难以听清。
一路上气压极低,周湛宛如遍体寒冰素裹,王浩的目光时而投扫过去,但见他眼底有抹不易察觉的阴郁,淡淡的,时有时无,隐隐弱弱。
乔东升回办公室的档口,桌上的手机恰时作响,他扫一眼,屏幕上乍现着两字“老婆”。
计较与沉思在眼中跳跃半秒,他拿起手机,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直接掐断。
走到门口,乔东升再次返回,将手机调至关机状态。
这一幕,被彪子映入眸中,他站在门外抿着唇,好生诧异的问:“谁的电话?”
手机摁回桌面,乔东升面目坦荡,语气甚是:“方小姐的。”
周湛有多重视她,众人有目共睹,彪子神色微变,话顺势便到了口:“那湛哥那边?”
“今天跟盛丰的会议很重要,他不能再失了这个势。”语气带着强烈的警醒,乔东升眼一眨不眨:“等人出来,你再说。”
“可是……”
视线上移,乔东升偷偷提了口气:“没有可是,按我说的做,要是问责算我身上。”
几人的关系,早已形成一个金字塔形,没有周湛的局面,彪子跟王浩都以他唯首是瞻。
……晚上十点,京港第一人民医院。
白床铺,白被褥,连床单病服皆是一片崭白无暇,映在眼帘中,不似那般清爽洁净,反倒逼出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不算柔软的床,方子芩躺着,她连撑眼皮的力气都是奢侈,浑身唯有的一丝劲力,全都花在了鼻口呼吸上。
床榻旁,站了闽姿跟宋玉容,两人脸面皆是一种复杂难言。
刚醒转,方子芩眉心很轻的蹙了下:“怎么了?”
“子芩,你感觉身体怎么样?”宋玉容偷藏眼泪,问她。
“我……怎么会在医院?”
宋玉容砸吧着唇,到嘴的话又敛了回去,好半天犹犹豫豫,闵姿说:“子芩,你晕倒在家门口。”
方子芩怔怔听完,脑中迷糊一片,各种画面乱糟糟,某一瞬间她似恍然大悟。
尤记得她跟周湛闹别扭,争执之下他走她追,紧接着……她本能反应,垂在床上的手伸向大腿,白色病服干爽洁净。
美眸间有沉痛,夹杂三分疑惑,轻慢的抬头:“我,到底怎么了?”
问话时,其实她心里有了预料。
宋玉容没有马上回话,眼眶的温热即将掩不住,她长舒了口气:“子芩,孩子没保住。”
一瞬的松懈,方子芩的手打腿上滑落,就那样搭在床单上,随意得像是被抽干力气。
她垂下视线,似乎是出神,慢几秒她问:“孩子,几个月大了?”声音轻中全剩下颤。
“医生说三个多月了。”宋玉容满目担忧,唯恐她一时接受不住,忙补了声:“这是意外,医生说让你别激动,你身体基础很不错,往后生孩子……”
“这件事,别跟周湛说。”
方子芩明显很乏,眼皮沉着,她费力的睁了睁,许是觉着太累了,于是她又眯上。
宋玉容看向闵姿,闵姿又回视她,两个情绪忧重的人,极力维持着淡定平静。
三秒后,是闵姿开口说的话:“刚才乔秘书找来医院,他送了袋东西,说是周总给你的。”
方子芩沉沉闭着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莫良久,她深吸口气,从床上坐直身体,可有心无力,手根本没半分撑起来的力道。
终是泄气般,她不做挣扎,只是双眼努力睁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清醒理智些:“东西在哪?”
闵姿连给她递来。
暖黄色的牛皮纸袋,封口处敞着,方子芩轻拉一下,那几张薄薄的纸顺沿露出,一共三张,依次往下是盛年股份转让和保证书。
一目了然的东西,她没有细瞧,纤长的手指夹着最底那张翻动,轻薄的纸间白字黑字,是关咏晴亲笔的保证书。
“我关咏晴保证,所捏方彦的证据全面销毁,若有备份,将用生命付出代价。”
方子芩平日里精明漂亮的脸上,此刻也就只剩下漂亮了,被冲击的大脑,令她看上去呈现有点呆若木偶。
捏着薄纸,她后知后觉:“是保证书跟股份转让,周湛把盛年还给我了。”
床旁的两人,一阵面目相对后,闵姿问:“他有这么好心?”
“不管他好不好心,事实如此。”
病房陷入安静,方子芩倚身躺下,她很是累倦,懒懒闭上眼:“容姨,闵姿,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走后,原本就沉静的空间,更显得静谧到可怕。
她望着平坦的小腹,眼泪不由得坠落,低而沉的抽泣声发出,声音很轻,也没有强烈情绪,可她莫名觉着心痛到难以抑制。
以往,方子芩的认知是,人在极度痛苦时,会情绪爆裂迸发。
而实际上,她是安安静静。
眼眶灼热得像是有把火在燃烧,不知哭了多久,那股咸咸的滋味渗入唇齿间,方子芩才猛然惊醒。
她胡乱的抹掉眼泪,颤巍的撑着床,迈步下地。
脚站不稳,她就扶着墙根走,亦步亦趋,每走一下都费尽心力。
“方小姐,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看护见状时,方子芩已走到了门口,她双手抱住门板,两只腿在打颤,弯曲着立在那。
柔软无力的身体,令她瞬间情绪崩溃,攥紧的拳狠狠捶在腿上,无声中泪流满面。
看护吓得不轻,一手扶着人,另一只去拦:“方小姐,你冷静点。”
人跌坐在地上,方子芩脑袋是空的,看护抓着她胳膊拽起,她几乎是被拖拽上的病床,身上的病服裤也由血渍染红。
“血,方小姐,你流血了。”
盯着满目的血,她吓得神色慌张,跌撞着往门外冲:“医生,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