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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道的灯亮了又暗,方子芩站在门口,她不确定周湛在不在屋内。
伸出的手扬起再放下,动作重复了四次。
终是在第五次,指腹摁向识别器,随着机械的一声“已开门”,厚重的门板嘎吱敞开,微露出条细缝。
漆黑一片,倚靠廊道的灯,方子芩伸脚走到玄关处。
烟酒味卷着窗外的风扑面而来,浓烈得刺鼻呛喉。
微弱光影之下,她看到软沙发中,坐着抹笔挺的身形,纹丝不动像堵雕像。
唯有那沉闷的呼吸声,证明他是鲜活的人。
“周湛!”她喊了一声。
话如沉海的石,未击起半分回应,方子芩泛着点倔气的又喊:“周湛!”
依旧毫无反应,仿佛他真如一尊雕像,张不开口说话。
“你再不说话我开灯了。”
脱鞋的空档,方子芩伸手去摸开关“啪嗒”,玄关的壁灯倏尔亮起,暖黄调的灯色照明一方位置。
屋内整洁如初,甚至有细微收捡过的痕迹。
她放置鞋子的挡板上,凌乱歪斜的挂着件深色大衣,正是周湛穿去邺城的那件。
空气中,除了弥漫着那股浓烈的烟酒气,好似再无旁的异样。
耳边是男人沉重且闷哼的呼吸,方子芩顺光投眸,周湛不知是醉还是睡,神情尽无,身子绵绵软在沙发里。
偏偏他背脊挺得够直,俨然看去像是定坐在那的雕像。
衬衫领口低拉,开到两颗扣的位置,露出胸前紧致结实的肌肤,由于他呼吸闷重,一起一伏。
绵密的眼睫投在眼底,薄唇如常般轻抿。
方子芩提了口气,喊他:“周湛。”
仿似回魂般,眼皮微微蠕动下,周湛睁眼,脸上的宿醉尚在隐隐浮动着,他强行挪动笔直的坐姿,试图看上去自然点。
打量她的目光,甚是轻淡:“你的衣服,我给你拿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若不是空间极静,她差点听不到。
说完,周湛垂着眼皮,点了根烟,浓烟笼罩他俊美的脸,白得有些病态。
方子芩目光横扫过去,眼尾所及之处,是那件黑色蓬肩及膝裙,与他的深色大衣混搅在一起。
一片黑漆,不仔细看,真像只黑色长毛狗蜷缩在角落。
她立在那,情绪在肚中翻滚了好几圈:“我欠叶承新一次情,他叫我请吃饭,也只是承他那次人情。”
周湛眼皮都没掀一下,分毫没有开口说话的迹象。
要说情绪,方子芩宛如吃下去十几个柠檬,那么酸,五脏六腑都是滚滚酸味,连喉咙呼口氧气也是酸的。
沉了数秒,男人终是拿下薄唇的烟:“不用跟我解释这些。”
一句话,将她所有思绪拉拢。
方子芩觉着她不争气,周湛这话无疑是在暗示点拨她,在邺州酒店的事。
她说了,再不受这个委屈,再不爱赶着他,哄他。
眼前又苦哈哈的跑来解释一通,岂不是前后矛盾?
周湛的状态,看样子是没打算给台阶下了。
方子芩了然,在心下快速掂量了几秒:“就当我解释好了,没有别的目的,单纯不想让人误会。”
她打小就不情给人误会冤枉,即便百口难辨,抵死也要血洗沉冤。
如当年陈少臣出轨一事,都过去一年多了,硬是记仇把人揪出来。
他垂着的视线,仍未抬起半分,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我不知道你跟叶承新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想去管,跟他吃饭去海边就是碰巧遇上,没有别的心机。”
“在他面前说话我也没有出卖你半分,这些分寸尺度,四哥你知道我的,我向来懂。”
“先爱不代表就要无下限的包容,如果连原则自尊都不要了,被人因爱拿捏,仗着爱被踩踏,那跟舔狗毫无区别。”
“我能容忍你的脾气不稳定,蛮横霸道,但若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忌生疑,就给我定罪,认为我对爱不忠,那么我想也许我们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
坦坦荡荡的开始,就得干干净净的走,她不想留有什么忧虑,所以一次性把话说清说完。
女人声音在寂静的屋子,来回响起,尽数传入周湛耳中。
她如他一般,也都不是爱长篇大论的人,却是耐着性子说完这一长溜儿话。
真心诚意足以可表。
方子芩看不清他的脸,更无从判断他在想什么,又或是单纯发呆。
她很犟,亦很理智:“四哥,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甚至她怕周湛喝多了酒,神智不够清醒,沉声又问了一遍:“刚才我的话,你听清了……”
“听清了。”
今晚格外惜字如金的周湛,终是沉声开口。
方子芩说:“我等你个回答,好坏都接受。”
她屏气凝神,在等他回话。
周湛碾了碾指尖的烟,摁进烟灰缸,流转着酒意的眼底有愠隐隐浮动:“过来坐。”
方子芩猜不准他的企图,又或说是想法。
怔了下,她提步上前,距离男人半米的位置落坐。
周湛偏头看她,隐隐的壁灯下,她只觉他目光明亮干脆,且此时专注得很有侵略性。
当他不笑,用这种眼神注视你,仿似你是他掌中之物,无法逃脱。
方子芩后知后觉,作势要躲,手刚撑在沙发上,男人颀长高大的身躯,忽地躬身扑来,快速精准得她毫无反击之力。
回过神来,方子芩唇角微微抽搐:“周湛,你故意算计我?”
周湛那双半敛的眼皮,此时沉沉低压着,眸底毫无温度。
他像个冰冷的猎手,而她是他准备吃掉的猎物:“你以为我会在乎你跟叶承新怎样?”
她眸子突地一跳,周湛的话已经说出口了:“装什么纯洁深情,你信这世间有深情不抵的爱吗?”
这话,犹如是他扬起的巴掌,打得她脸啪啪响。
方子芩眼神已冷却,格外清醒,她看他:“什么意思?”
周湛扬起手指,温热的指腹拂过她的脸,随后又不着痕迹的收起,他的唇抵着她耳根,低沉的魔音在耳中回荡开:“本就是动肾不动心的逢场作戏,怎么你还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