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贯霖财大气粗,包下整个孔府,美其名曰招她的饭局,实则替人办事。
大家心知肚明,却又都装模做样的,一句真心话不提。
“时先生,既然该说的也都说完了,那我先……”
“小文,去隔壁把周总叫过来。”
时贯霖给了她面子,但又没完全给,他半仰起脸看她,面目尽是和善:“嫂子,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替人办事。”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方子芩确实气,但她又不好戳对方。
她作势起身的姿态,稍又掩下:“没想成时先生这么大气的人,也甘愿为人干这种做派的事。”
骂人不带脏字,这是明晃晃的损他卑鄙下流。
时贯霖年纪不大,但他见过风浪不少,在商界间那叫一个学得头脑精明,只要不是当众直戳戳怼他脊梁骨,旁的都是小事。
不怒反笑:“嫂子要是不爽,大可以当面直接骂,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客套,反倒是我都不大习惯。”
“卑鄙下流,可耻小人。”
方子芩半分面份不给,往人肺管子戳。
时贯霖不痛不痒,只是微微点下头:“还有更狠的吗?”
“你就别为难她了,文雅份子。”
一道悠然儒雅的男声,从门口缓缓传来,周湛进了门,专挑她对侧的位置落坐,两人目光毫无意外的对焦,在空气中焰火十足,寸寸不让。
时贯霖见势起身:“四哥你总算来了,我真怕自己对付不过嫂子这伶牙俐齿。”
待人离去,合上门,发出一下轻盈的锁门声。
周湛那双漂亮的眼珠子,稍稍转动,再抬起时,又多升出三分疼痛:“方子芩,说走就走,多狠的心呐?”
“别在我面前虚情假意。”方子芩极轻的嗤一声。
桌不宽,他拉开椅子,提几步靠近,挨着她坐下:“我对谁都能虚情假意,唯独你不会。”
沉默数秒,方子芩在沉稳气息:“周湛,你每次这么跟我说话,我都觉得恶心。”
“你不爱我了吗?”
“不爱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想都没想。
周湛微微点头,多少露出三分失落的模样:“没事,你不爱了,那就换我加倍爱你。”
方子芩稍稍过下脑子,猜准他这话里的意味,她半真半假:“何必呢!互相折磨不难受吗?”
他脸色立马平添几分愁容,去拉她的手,却被她快速躲开。
周湛无奈夹杂隐忍,将扬起的胳膊缩回:“你不用拿叶承新来刺激我,他在我心里早就没半分威胁了,之前我也想过放你走,但我说实话,做不到。”
他不是没试过,没认真劝过自己。
但他放不过自己的心,那种名为思念的东西,分分钟逼得他要窒息。
双手攥拳,摁在大腿上,方子芩面目看似毫无波澜,实则内心早就揪成一团,她眼眶是雾气:“你想把温然怎样?”
放低声音,周湛带着歉意:“我不会动温家。”
方子芩抿唇,视线挪开,好几秒后,她声音平静:“所以,你就是想吓我,把我弄回来?”
“除此,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忽然觉得可怕至极,倘若下次,他又会拿谁来做威胁。
方子芩悲且气到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神绪皆是冷冷的。
周湛除了无奈,还有笑意:“原谅我,好不好?”
这话听着有多扎耳。
比如害你的人,告诉你说:“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办法不恰当。”
又好像是,家暴你的男人,跟你讲:“我不想打你的,但我只是为了这个家,不得不打你。”
瞧瞧,这都是多渣的话。
包间安静了片刻,方子芩径直站起身,在周湛面前,她个头确实不算大,但好歹也是将近米七的人,兜头的光一半被遮掩。
他顺势眸光抬高,与她对视而望。
她大大方方,毫无遮掩,迈步越过他走出去。
刚到门口,横身窜出两抹与周湛相较差不多的身形,一左一右堵住去路,陌生的面相,冷漠的神情。
站在那,方子芩似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鼻息,是好笑与讥讽:“你一个人我都杠不赢,何必搞得这么难堪。”
“老婆,我带你回家。”
周湛上前,牵她,她一个戾劲甩开,险些把手扬起打在他胸口,满脸的不屑与较劲:“真是贱。”
他沉声问:“在你心里,我真的很贱?”
方子芩的声音冷淡中,带着不可置喙:“起码我没见过比你更贱的人。”
她是很会骂人,却偏偏把那些最阴狠毒辣的话,通通塞在他身上。
周湛压下心口的难受,他转向她,一手勾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曲起揽在她双膝间,稍稍加大力道,把人从地捞起。
瞬间的悬空,吓得方子芩不免惊呼了声。
极轻,但他清晰听在耳中。
似是调戏打趣:“别当着外人这么叫,我真没对你做什么。”
抱着她出了孔府的门,一路没几个人,周湛步态不急不缓,拉开车门,把她放入副驾,倾身压下。
扑面而来的薄荷香,往方子芩鼻尖围绕,与往日不同,今天的要更浓郁些。
她双手伸着,往他胸上抵:“你还要不要脸?”
“比起老婆,脸不要也罢。”
此时几近黄昏,落日映衬下,他的脸无比柔和,却又不失三分凌厉,认真的神情像是根针,扎得她心疼。
扭开脸,方子芩嗡嗡发声:“你离我远点。”
周湛掰住她的手拉下,两人较劲,他只能狠狠压着,不让她再伸出来挡脸,或者挠他。
“报道你应该也看过,周氏士气大跌,连我个人的作风人品,也都挂在报刊头条上,连续三天没下来过,我不在意外人如何议论我,骂我。”
说到一半,他语速降缓:“但我在意你,我怕你躲,避我如蛇蝎。”
周湛讲得深情并茂,方子芩轻飘飘一句话总结:“我知道,你周湛向来很会抓人性,想跟我打感情牌?”
他牵起她的手,轻轻往他胸前抚,感受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也许我会骗人,但它不会。”
方子芩盯住周湛的脸,也就几秒的功夫,福尔摩斯附体般:“你骗我得还少吗?你有多少能值得我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