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他后脑半躺沙发背,眯合着眼,神情似是有些累乏困倦。
鼻口的血渍已停住,那团带血的纸被周湛揉在掌心,皱皱巴巴的不成形状。
那微敞的唇瓣似张似闭,更像是他最终的退让与尊严。
他的高傲,俯低摊开来,一丝不剩的展露,只为求得她一丝仁慈。
与此同时,方子芩的心正如刀搅般发疼,她眼圈迅速泛红,也就眨巴眼的功夫:“不能。”
闻声之际,周湛只觉心口抽了下,随即而来的便是阵痛,痛得他胃部跟着难受,脸红脖子粗。
起身,理衣,迈步出门,动作有条不紊,干脆利落。
方子芩听到他沉甸的步子,跨到门口停驻,他眼中含着几分笑意,痛极生笑的模样。
空间有三秒钟沉寂,随即一道嗡鸣作响的关门声,打破安静。
直到屋子再无半点回声,眼角湿润滚烫,像是被火燎过,她皱了皱眉,伸腿打床沿爬下来。
心口有几瞬的窒息,转而是痛,一阵一阵的搅痛,方子芩的掌心捂住胸口,狠狠咽下口气,努力憋回眼泪,维持面目的清醒平静。
她盯着空荡无人的沙发,那股刺心的痛猛然加剧,晶亮的液体顺势坠落,晕在衣领那一团血渍上。
方子芩倚着床侧墙根处,浑身飘虚无力,泪液如泻洪般涌出,眼前早已看不清一物。
喉口极尽哽咽,发出呜呜咽咽的抽泣,她双膝曲下,半个身姿蹲在墙根,将头沉沉埋进膝盖间,脑子嗡嗡炸响泛疼。
刹时间,方子芩看到厚重的门板打开,那抹高挺的身姿就站在那,定定立着,周湛背光而向,看不清脸,但她能轻易觉察到他勾动的唇角。
他回来了吗?
他终究是没舍得?
一瞬的恍惚,她睁大泪流不止的眼,不可思议:“周湛,你……”
一出声,眼前再次化为平静,实际上门紧紧闭合,连一条缝都未绽开过,门口玄关处黑黢黢的。
是她的幻觉,她幻觉周湛回头来寻她。
含泪的双眼微动,方子芩视线慢慢而缓的聚焦在床腿,那安静躺着颗纽扣,金边黑色,两人争执时,从他衬衫袖子拗下的。
“周湛!”
忽然之间,她有种如梦初醒的冲动,伸手一把抓起纽扣,朝门口跑去。
不如往日,门外意料之中的没人,整个走道上空空荡荡,唯有垃圾桶处扔着支烟头,尚许一点星火。
方子芩心底一沉,紧接而宽慰自己,那是周湛刚扔下的,证明人还没走远,说不定他就在楼下等她。
脑中有了这个想法,双腿不可抑制的往外冲,她顾不得双眼红肿疼痛,掌心死死攥紧纽扣,力道大得生生摁出深印。
一路下楼,她是用小跑的,由于四处观察他的身影,方子芩不敢跑太快,唯恐他避在某个角落寻落了。
时间一分一秒消逝,离周湛愤然离去将近十来分钟,园区她找了个遍,没有他那辆迈巴赫半分车影。
方子芩脑袋嗡嗡的,此时甚至还有些轻微的幻觉现象,她总觉着路上的行人,看着看着都挺像周湛。
摁在耳畔的手机,公式化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身形下意识的顿了下,眼睛涩得被迫眨巴,一抹滚烫悄无声息挤出,从喉咙到鼻口尽是酸苦。
方子芩按掉通话,再次回拨,一次两次三次,回应她的一如那道冰冷无情的提示音。
不知是站太久,或是思绪纷乱,她挪了挪脚往回走,左脚一下踩空,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晃动,倒地的瞬间,脑勺与整个后腰撞击地面。
她几乎以后倒的姿势,从五六层的台阶上摔下去,腰部与后脑勺的痛后知后觉,不过瞬间的事,痛到钻心震裂。
额角一片虚汗,方子芩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救……”
唇角欲吐出一个字,大腿肌肤处有股温热顺而流下,暖暖的,仿似身体的血液。
她把手移到衣角,鲜红的液体黏着手指,将她深色的衣服染得愈发深透。
方子芩眼眶灼热,盯着满手的血渍,她有一秒多的恍惚,随而反应:“血,我流血了,有没有人……”
平时的精明反应,在这一刻她慌得失了神,约莫过去十几秒,手指颤颤巍巍摸进口袋,“嘭”地手机掉在地上。
她伸手去拿,够不着,腰部往下发颤般的疼痛,随着大腿一直蔓延至腿肚。
“救我……”
此时,方子芩已然意识到什么,来不及顾虑,双手撑着地面,一寸寸爬俯向前,她扣住手机,发抖的手拼命去摁。
……
周氏。
总裁办的门大敞着,办公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震了半分钟才停止。
另一间休息室,周湛半边身姿陷入软皮沙发中,面目不辨喜怒,被眼前的白色烟雾笼罩,姿态慵懒随意,指间的细烟抽到一半。
周康锐利狡黠的目光打量,唇角有淡淡的计量:“老三,掏心窝子说实话,海城那个开发你放心给大哥做。”
眼圈浮出,他左侧唇勾动,一抹讥讽的笑挤出,指间的烟掸动,烟灰落在周湛皮鞋前头。
微红的薄唇轻启,他说:“也不是不行。”
话音落下,周湛继而补充道:“但是,大哥起码得把从公司私挪的那些公款补上。”
闻声,周康的脸瞬间变色,他讥诮一笑,眼角不禁露出了阴冷狠戾:“周湛,搁我面前装什么,谁不知道老爷子把权都塞给你了,你若真有心,把兄弟情谊放在眼里,这点公款补洞不就是挥手弹指间的事。”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拐弯抹角也没意思,大家都是明白通透人,谁也不比谁傻半分。
周湛认真听着,他一副思忖,好三四秒钟,吐声:“帮忙这种事,我从不白浪费心力,想让我做好事倒也可以。”
周康盯他的眼中,满是思虑与琢磨。
他抬头,两人只隔了张桌,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周湛递手,把烟夹在唇边,唇瓣轻轻衔着,深吸了口,才悠悠然道:“大嫂手里有些不该有的东西,大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我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