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山气短,点头。
付菁不傻,且极精明,脑子一过,她把点记凤梨酥联想到方子芩。
进门时,她提着的礼品全然给张嫂收进后厨,却是半分都没打算露一眼给周秉山瞧,显然态度明了。
这个家,原来还有方子芩的帮手。
付菁敛起神色,笑意犹在:“爷爷,你想吃点记的凤梨酥,那正好我住的地方离那近,明早我来给你捎上。”
周秉山沉沉合眼,像是累了,微白的唇瓣轻触,听不清话。
关咏晴适时替她解围:“小菁,爷爷这会怕是累得慌,事情明儿再说吧!”
付菁脸色稍有不好,但她掩住:“湛哥,你先送爷爷上去休息吧!”
周芸目光,且是盯在周湛脸上的,闻声眼底不免浮出几分看好戏的姿态。
在她看来,付菁要比方子芩性格通透,会哄人,但周秉山不爱,周湛也更是不爱。
她这个四弟,何时妥妥成了这么个大情种。
“爷爷,咱们上去。”
说罢,周湛弯腰推着周秉山上楼,其间他有意无意的查看老人闭合的眼皮,纹丝不动,仿似真累得睡去。
直到卧室门里,一声轻唤:“阿湛,把门锁上。”
“嗯!”
周秉山拉下眼镜,蹭着衣袖擦擦,重新戴好,缓声问道:“子芩在汉城过得还行吧?你去看过没有?”
面色无异,周湛说:“听说自己打理了一间花铺跟咖啡店,应该还行。”
闻声,周秉山依旧略显虚弱的目,嗔了嗔,十分不满:“什么叫还行?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这算什么回答?”
“我没去看过,也不清楚情况。”
周秉山竖着眉眼,砸吧唇,好半天才道:“那你就去看看,两个人这结总是要解的,你不主动她也不主动,等什么呢?”
周湛无话,心里乱做一团麻,他不是没想过去结,可总寻不到一个合理的由头,总不能径直跑去跟人把话摊开了说。
方子芩那倔脾气,指不定戳他伤疤。
周秉山见他无动于衷,沉声吐气:“瞧见没,你真若是没个动静,付家那孩子成天往家里跑,别的不说,旁的人听着看着,传到子芩耳朵里,那就没法想了。”
“人家以为你跟付家人有个什么,这事不好解释,我看付菁那孩子好,但跟你不是一路人。”
周秉山醒了多日,可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说这般多话,恨不能一口尽忠肠。
平日里,跟周循都未必有这些话。
周湛浑是愣住半秒,堪堪的调侃:“爷爷,你这不会是寻思着她不在,没人给你送点记的凤梨酥吧?”
周秉山莫名有些被看破心思的尴尬。
皱纹横生的嘴角抿了好几下,拖着苍嗓道:“旁人我不敢看,更不敢指点你,但子芩是打心眼里对我这老头子好。”
周湛笑了:“她心眼可多了,爷爷你当真没瞧出来,还是替她说话?”
周秉山楞是又给他噎着,缓缓:“是人谁没个心眼,楼下你三姐,你妈跟付家那孩子,心眼加起来八百个都不够数的,她有心眼但她坦荡不坏。”
以往,他只觉老爷子偏袒方子芩,如今一看,那哪是偏袒,明明就是视如己出。
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周湛说:“我找不到好的借口,况且她在汉城也过得不错,贸然去会打扰。”
周秉山瞪住他,恨铁不成钢:“你怎么知道是打扰,不是惊喜?她一个女人家家的,在外乡能过得好吗!你要是不去,她身边那些忙,指不定就是别的男人在帮。”
忽然之间,周湛觉着,他这三十一来年,活得连老爷子半分通透都没。
他是真胡搅乱了心,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捋不清。
周秉山盯着他不动声色的脸:“听我这老头子一句,没事多联系,常去看看,别的我不敢说,子芩这人重情义,实在不行,你借着事让她欠你个人情。”
被这么一提醒,周湛心头那点小心思蠢蠢欲动。
止了不到两秒,他说:“那也得她肯欠我这个人情。”
“公司的事,你先交给东升去打理,明儿飞去汉城。”
周秉山看样子,比他还迫不及待。
“爷爷,她人又不会跑……”
“人是不会跑,但心会,你出国这两年,我又昏迷不醒,周家没一个待她是真心相处的,谁去看过她?”
周秉山继续道:“要是我早把人忘干净了,如今她都还迟迟单身,意味够明显的,早点去早点把事办好,免得我成天想着怎么撮合你两合适。”
饶是周湛这般脸皮不薄的人,也给话说得有点脖子红。
他垂目点头。
“行了,你忙去吧!我累了休息会。”
周湛这才清楚,老爷子看似不动声色,可比谁都想得多,顾得全。
一想起,方子芩回汉城连个招呼都没知会,他心口像是缺去一块的泛疼。
不知她跟他一样,是在赌,还是压根真不在乎,弃之也不可惜了。
付菁一直待到晚上十点,周湛去门外送她,完全出于礼貌上。
周宅门前,打着一路儿的路灯,暖黄色的橘调往下压,映衬得氛围融洽。
在外人看来,他与付菁站一块,要远比跟方子芩来得般配,大抵是两人都文文雅雅,面色平静,正适应了那种模范夫妻的路子。
可只有他心里清楚,越是平静,越说明坦荡。
若真是有情,互相的眼神都是较真的,比如他跟方子芩,一对峙,谁都想分个高低,谁都想较真谁爱得更多。
那是出于本能的反应,不需要刻意装扮。
“周湛,我有东西给你。”
付菁但说着,只见她手中蹿出只录音笔,摊在掌心间。
见状,周湛下意识喉结滚动,一个下咽动作:“录音笔?录的谁的音?”
他有些明知故问,实则心里大抵有了方向。
“方子芩的,我想你能好好听听她的话。”
不待他出声回应,付菁迈步靠近,两人约有十公分的相距,她扬了扬手,对准他口袋的位置轻放。
录音笔“哗啦”掉入男人西服左侧口袋,应落的同时,响起女人半分不甘的声气:“希望待会你听完,还能保持这般沉静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