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芩赤足踩地,踮着脚晃进浴室。
“帮我拿浴袍。”
闻声,周湛掐了烟撑腰起来,手指挑起浴袍间,一股淡淡的雪松香侵入鼻息。
他立在那,细闻秒多钟,敏锐的神经顿被刺痛,睫下的眸色晦暗不明。
她从不用香,尤其雪松是男士香水。
指腹摁在那件黑色毛衣上,细细碾磨辗转,唇角随而绷成了一条直线。
片刻过后,周湛终是拾起浴袍,走到门口,声线不辨喜怒:“自己过来拿。”
方子芩伸手,透过不大的门缝,将浴袍裹了进去。
一圈围好,她抬腿出来,看他脸色沉郁,眉目不展,问:“你怎么了?”
短暂的几秒权衡,周湛沉声问她:“你今天出去跟人吃饭了?”
方子芩眼尖,晃眸间看到他身侧,被拎起来的黑毛衣,心下浮出计较掂量。
她看他眼中蒙了黑雾的神情,纠结半瞬,终是垂了垂眼皮,开了口。
“在发布会上,遇到个熟人,一块吃了个饭。”
“男的?”
她顿了会,扬声“嗯”道:“邺城人。”
周湛眼梢一跳,额前似有青筋突起,不知在沉思什么,好半分钟他才问:“你在邺城什么时候认识人了?”
“就一个朋友而已。”
周湛半信半疑:“你确定真是朋友?”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生分怪异,方子芩抿了口气,心处被屋内的气氛压得沉闷。
知道周湛在想什么,或是说在怀疑什么。
她毫不遮掩,坦荡的回视他,对方眼底呛着猜忌生疑,于是她就刻意露出更为真切的模样:“你不信我?”
周湛但笑不语,眼底蒙着不爽,但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方子芩心思乱飞,她不愿将叶承新的事跟他讲,两人之间矛盾极深。
她是真怕他会直接上门去找人。
而对方也不是什么善茬,权衡之下,明显隐瞒要省事得多。
无奈周湛不好糊弄,他喉口沉着气,以至于发声极其浑厚:“刚进门的时候我就闻到一股香水味。”
起先他没刻意研究,直至那件黑色毛衣摁在手中,他闻真切了,是男款才用的北国雪松。
“可能是在哪蹭的吧!”
周湛直直看着她,那种眼神幽怨又挠心,她忍不下:“你别这么盯着我,看得人头皮发麻。”
意料之外的,他不似以往那般逼她至墙角,又或是面目凶狠的质问。
眼底闪过愠色,喉结上下翻滚,周湛浅浅的问了句:“方子芩,你是不是在外边有男人了?”
她以为他在憋什么大招,出口的确是这般。
有一瞬,方子芩以为是自己产生幻听,听错了。
直到周湛眼皮掀着,重复问她:“你要是外边有人,别瞒着我行吗?”
她侧头看向他,脸上算不得和颜悦色,起码看不见半分恼怒。
心口像是猛地被扎了下,方子芩顺势去捂,她想骂他丧心病狂,可到嘴的话成了:“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呵,或许吧!”
周湛甚至连辩解都懒得,几个字冷冷淡淡,毫无情绪。
顶在心上的那口气,仿佛要冲出来把她扎死,方子芩忽生出委屈,渐起的怨布满眼眶。
“你是不是想吵架?”
话入大海无回应,他不说她便开口:“我先喜欢你,所以是不是就得什么都让着你,哄着你,上赶着你?”
“没人逼你。”
听着他充满讽刺的口吻,方子芩心底一凉,她本能勾唇嗤笑,破口而出:“对,没人逼我,所以老娘不干了,谁想爱让谁爱去,这委屈我不受了。”
她的脾气从来都不柔,周湛比谁都清楚。
为了爱压制,克制,所以他竟差点以为她真是只小白鼠。
直到这一刻,冲破皮血的火显满她的脸时,周湛恍然醒悟。
可还没等他说话,方子芩俨然换上一副不以为意,冰冷果决的神情。
周湛眼皮在狂跳,艰难的咽下喉口的气,他低着声气问她:“你是认真的吗?”
她气冲脑顶,看不得他这副嘴脸。
大家都是头一回做人,凭什么她得惯着他。
方子芩表情淡淡,语气很平静:“周湛,我告诉你,此时此刻的认真比我高考时还甚。”
话罢,周湛浑身一软,眼眶晕起的雾水逼退,他奉送她一个嘲讽的淡笑。
“认真的,别后悔就行。”
“没什么后悔的,我问心无愧。”
这句话,她是藏着心痛说的,说完整个头只剩下嗡嗡声。
方子芩背对他裹衣穿鞋,动作凌乱无序,兜鞋时她手摸到鞋根,险些一脚蹬在手背。
拿上行李,她眼都未抬起,迎着门口走。
周湛浑身僵冷凝在那,耳畔响起高跟鞋蹬地的咔哒声,随后是开门:“房我续到了明天下午两点,你要想住就继续住。”
最后,那道门“嘭”地,重力合上。
两人之间,犹如普通情人般的争执吵架,互不相让,傲头誓死不低,他没留,她要走。
邺城的八九点,天黑风凉到极致。
临近年关的档口,街道上张灯结彩,比起京港繁荣得高贵傲慢,这座城市的繁华要更尽人情,更有烟火气。
蹲在路角卖玫瑰的女孩,蹬着脚跑上前:“姐姐,买束花吧!”
女孩双颊冻得起皮干裂,顶着头脏污的鸭舌帽。
玫瑰的美艳欲滴,与她朴素穷困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方子芩伸手挑了几只:“多少钱?”
“姐姐,十一只三十三块钱。”
她翻手机,扫码付款,一个信息从页面跳跃进来:“方小姐,玫瑰这种东西应该男人送才浪漫。”
大脑有半秒宕机,方子芩收紧手中的玫瑰,抬眸环顾一圈,街道上人来人往,根本无法聚焦。
握着手机,她凉颤颤的手指在屏幕点击:“别装神弄鬼。”
情绪不好,所以她打出的字亦像是带着极致的嗔怒,不善。
“你往右边看。”
右前方的一颗槐花树下,站着个高大笔挺的男人,他身高约莫米八多,槐树叶子拂在他头顶晃。
叶承新勾着他标志性的那抹痞笑,朝她扬眉。
方子芩似瞪非瞪的收回目光,手机打出一串话:“叶承新,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