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登基,准许女子科举,与男子一同入朝为官。
前世闺中姐妹耽于男色,自甘堕落。为了她的前程抱负,我百般劝阻。
最后在情郎的教唆下,姐妹将匕首刺进我的心脏。
重来一世,我不再理会姐妹的命运,竭尽全力得女帝重用,为天下女子争一个新的未来。
反对女子执政的叛党踏铁而至。
这一次,被情郎迷了心智的姐妹却主动告发,情郎是带领叛党的前朝皇子。
她从容赴死:「这个时代刚开始属于女子,若要回到从前,我不甘心。」
1
我生在了一个很好的时代。
前朝太子遗孤复国失败,女帝登基,改国号为衍。百废待兴,正是大刀阔斧改革之际。
女帝任人唯贤,允许女子科举,可与男子一同入朝为官。
前世,我与发小蒋荣曦相约报国,谁知最后竟因一男子反目。
蒋荣曦听信谗言,冷面将匕首送进了我的心脏。
再次睁开眼,我喘着气,额上全是细汗,心脏处钝钝地痛。
蒋荣曦放下掐我面颊的手,嘻嘻道:「瞧你,约好一起备考,却在我面前睡大觉。」
那是二八年华的蒋荣曦,面上全是少年朝气。
我借口身体不适先回府。却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威名赫赫的高大人,从正门进入时小厮欲言又止。
没多久,父亲就提鞭而来。
鞭子破空声清脆,伴随他的怒斥:「高长安!你皮痒了是不是!还想着科考做官?我警告你!但凡我在一天,你直到出嫁为止,都别想出高府的门!」
母亲紧随其后,她看着浑身是血的我泪水涟涟。
母亲抱住父亲的腰哭:「别打了!别打了!」
好痛啊,鞭子上的刺扎进肉里,拔出时勾翻一片皮肉。
这么痛,我却还没有醒。
是真的,我重生了,我回来了!
我大笑出声,让我父一惊,他厌恶地皱起眉:「你真是疯了!来人!带小姐回房!」
母亲扶着我回去,她小心翼翼脱下我与伤口粘连的衣服动作轻柔地替我上药,还劝我:「长安,咱们别考了。你和人家不一样,你还有个弟弟呢,何必去做那些抛头露面的事?」
我母是糟糠妻,我是父亲长女。
母亲生我伤了底子,再不能孕,娘家又势弱,于是第二年,父亲不顾母亲哭诉纳了许多女子入府。
许是他这个人天生子女缘浅,这么多女人,最后只给他生下来一个儿子。
女帝仁慈,给了我们科考的机会,对很多人家的独女来说,科考就是最好的选择。蒋荣曦便是,所以她家不会阻拦她科考。
但我不同,我有个庶弟。
允许女子科考本就是先例,女帝力排众议才为我们这些女子争取到了离开大宅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会放弃?
见我不说话,母亲也不劝了:「那你至少等伤养好吧。」
我并没有听她的话,第二天,从我院子里一处隐秘的狗洞钻出去,拖着一身伤找蒋荣曦。
2
「你……你爹下手也太狠了。」蒋荣曦看我惨状,呐呐道。
「阿荣,你帮帮我,我出府会被爹爹打,但是我所有的书籍都被他给烧毁了,在家根本没有机会学。」我抽抽噎噎挤出两滴眼泪,「阿荣,我若是不立起来,迟早会被他逼死。」
蒋荣曦不忍,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我一向是情绪内敛的那一个,何时在她面前这样哭诉过?
她知道我爹混账,也知道这个机会对我而言多重要,所以思考片刻后她说:「那以后我带着书去你家吧,你爹不知道我也要考,就骗他说我们是一起玩。」
我不顾伤痛抱住了她:「谢谢你,阿荣!」
蒋荣曦摸摸我的头:「好啦好啦,以后入朝了,咱们俩可是要相互照拂的。」
前世我小心谨慎去蒋府学习,就在蒋荣曦的院子里,飞进来一个纸鸢。那是蒋荣曦与阮昭的初识。
明明我一直陪在蒋荣曦身边,她却依旧飞快地与阮昭定情。以至于后来在阮昭哭诉他被选中入女帝后宫之时,蒋荣曦直接急红了眼。
我多次劝说无用。
却反被阮昭诬蔑我强迫他。
因此,虽然考题我记得一清二楚,我依旧得把蒋荣曦拉过来。这一次,我要从根本上避免我与荣曦的悲剧。
后来,蒋荣曦每日带着书到我家寻我。父亲果真没有起疑。
在他看来,蒋尚书无疑是个反女帝党,可谁又知道,爱女如命的他敢勇当先支持着对女儿有利的种种条法?
时间飞快,临近科考。这日,我和蒋荣曦互相检查考试科目。
一只眼熟的纸鸢飞进我家院墙,不偏不倚落在蒋荣曦怀里,打断了她原本背书的话语。
蒋荣曦稀罕地看了两眼:「长安, 这纸鸢画得还挺漂亮呢,你瞧。」
我面无表情地接过,赶在前世墙外那句呼唤之前率先将纸鸢甩了出去。蒋荣曦纳闷道:「你怎么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玩物丧志。」
蒋荣曦面色一凛:「你说得对,是我不好。」
3
首届女子科举,可是很不一样,报名的女子直接同那些举人相公一同参加会试,竞争对手本就强大,倘若我们这一批的成绩并不出色,甚至能成为朝堂众臣讨伐女帝的借口。
前世做到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我无比清楚女帝的处境有多难,所以我如今的目标不是简单的高中,而是状元。
我要在所有人中脱颖而出,成为状元。
古往今来,第一场允许女子参加科举中的状元。
此时的蒋荣曦与我志愿一致,我看着她坚毅的脸,想到她日后因阮昭而怒骂我酒色之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只希望阮昭从此消失在我们的生命中。
终于,我在母亲的掩护下走进考场。
我看见一些熟面孔,皆是京城里头的嫡小姐。
想想也是,当今世道普通人家吃饱就够难了,更何况是供女子读书呢?
这次恩科,女帝目标唯大户人家嫡母所出独女。只有这些女子先站起来,才能有更多女子被当人对待。
这场改变我人生命运的考试一直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中,即便后来我官拜正四品,也时常会和身边人谈起有史以来第一次女子科举,无数次感恩女帝圣明。
熟悉的题目再一次呈现在我面前,回想起为官数年和女帝走过的风风雨雨,我不禁热泪盈眶。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沉稳提笔。
这一次,我要书写一个更加辉煌的大衍。
4
啪!
会试结束,回到家中我就被父亲打了一个巴掌。
他气我去参加考试,更气母亲违逆他的意志而帮我。
这个身材矮小、满身横肉的老男人气冲冲道:「一个个都不听话是吧?好!高长安,你给我滚去跪祠堂!至于你这个妇人,我要休了你!」
我捂住火辣辣的脸道:「爹,我在贡院见到了蒋尚书家的女儿,还有郭大人、沈大人、萧将军他们的女儿都去了。我若是能取得好成绩,不也是给您长脸?」
我深谙他的弱点。自己能力不强,却极好面子。
他不让我参加科考也是觉得我抛头露面损了他的威仪,但我说的这些都是大官,连他们家的女儿都参加了,我这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又能算什么呢?
果然,父亲面上一阵纠结之色,他不再抓着母亲不放,而是对我道:「你要是考得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仍旧被关进了祠堂。每日只有一个馒头。
母亲悄悄给我带来蒋荣曦的信。
信上说她与多名参加会试的女子一同交游,万万不曾想到这些贤良淑德的京城贵女都怀有和我们相同的抱负。这些时日她深受感动。
昏暗的祠堂内,我借着烛火的微光提笔回道:黑风摧人终有晴,雪融得见高洁松。
多少年来,压在我们身上的雪,终于有了消融的迹象。
不知过了几日,父亲带着母亲以及家里十几个妾室推开了祠堂的门。
他要笑不笑又难堪又得意却也愤怒,母亲一把将我抱住,欣喜地告诉我,我是这一年的会元。
父亲咳嗽了一声,面上挂起了和蔼的笑:「长安啊,蒋小姐组了个局,你也去好好玩,调整一下状态,过段时日的殿试可要认真考。」
5
我如约而至。
杏林深处,但闻高山流水之雅乐。
我走过一棵棵杏树,蒋荣曦远远瞧见我,赶忙起身相迎:「哈哈,你们这段时间可叨叨许久了!这位就是我们的会元——高长安!」
席地而坐的有三人。
抚琴的郭梓妗冲我一笑:「雪融得见高洁松。重新认识一下,郭梓妗。」
沈梦将竹笛横在身前:「沈梦。」
萧问水遥遥举杯:「萧问水。」
我看着这些不论前世今生都分外熟悉的脸,无比郑重道:「高长安。」
我们谈天说地,理想如江河水一般诉说不尽,直到月明星稀,才不舍而散。我与荣曦一道回去,却见她有些扭捏道:「长安,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当阮昭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不能呼吸。
我看看阮昭,又看看蒋荣曦,忍不住眼睛发黑。明明已经避免掉纸鸢初识,为何他们还能?
蒋荣曦不好意思地说:「长安,他叫阮昭,是我这些时日认识的一位……好友。」
那阮昭不满地碰她的手肘:「什么好友哇!你都说了高长安是你至交,实话告诉她又怎样?」
「嘿嘿,是我不好。」蒋荣曦傻笑两声,「长安,我已与阮昭定情,待日后做出一番事业,我要与阮昭成亲!」
难道是命运吗?
难道这命运竟无法改变吗?
6
蒋荣曦对我说:「长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会祝福我吧?」
「我连爹娘都没说,第一个告诉的就是你。」
「说起来真是天定的缘分,那日飞进院中的纸鸢正是阮昭的。」
「阮昭习得一手妙笔丹青,作画栩栩如生!」
我有些魂不守舍,心脏处胀痛,那个闯进大理寺持刀杀我的蒋荣曦和眼前这个赤诚又天真的蒋荣曦面容重重叠叠,使我分不清真假来。
「长安!长安?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差。」蒋荣曦关切地问我。
我借口天色太晚困倦了,她有些自责硬拉我来见阮昭。蒋荣曦安顿好阮昭后便送我回府,在马车上我问她:「那个阮昭……是谁家公子?」
「无父无母,挺让我怜惜。」
这不对,前世阮昭可是以阮都统家嫡次子的身份被选进宫,为何要对蒋荣曦隐瞒身份?他们相处的细节我并不清楚,但我直觉阮昭有问题。我说:「无父无母,能在京城用上好的祥云锦,看来阮公子年少有为。」
蒋荣曦一怔。
我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蒋荣曦,只能又暗示了她两句。
她没回话,不知听进去多少。我叹一口气,想着实在不行尽量不去与那阮昭见面就是,马车停在高府门口,我同蒋荣曦告别:「再会。」
再次见面便是殿试之上了。
这段时间我们不约而同地准备着殿试,任外界什么风风雨雨都不去探听。
洛神殿内,试卷已然摆放在所有考生的桌上。
我们渐次入场,所有人低头不敢看天颜。
余光中女帝端坐在龙椅上,庄重威仪。她的视线仅仅若有若无落在我们身上,就足够让一些人滴下冷汗。
我深吸一口气,挥毫答题。
日暮收卷。
除了几次与大臣商议处理政务,女帝整整一天都陪着我们。
交完卷,只听她开口:「众爱卿辛苦了,朕已吩咐御膳房安排好酒宴,可去麟德殿享用。诸位都是朕的门生,将来也会一同共事,不必拘谨。」
女帝没有和我们同去。
内侍领我们去麟德殿。
7
宴席已经摆好。
男人与男人坐在一起,女人与女人坐在一起。倒是泾渭分明。
除了蒋、郭、沈、萧,还有四名女子,只不过因父亲官职不高而不与我们眼熟。如今大家相识一番,交谈间氛围很是融洽。
忽然对面一声冷哼,一男子在几人簇拥下举着酒壶过来,他扯着嘴角笑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女会元高长安了吧?」
在这种场合下主动找茬,难怪我不眼熟他的面容,想来前世也没有混出头吧。我淡然道:「某不才,确是会元。」
我的重音放在会元上。
会元就是会元。
第一就是第一。
听出我的言外之意,男子一瞪眼,接着怪声道:「是是是,高会元,可容在下敬你一杯?」他取了个干净的杯把酒倒满递给我,「给个薄面。」
女帝为我们女子准备的都是茶水,眼前这杯酒酒味儿刺鼻,想来是佳酿。
萧问水坐在我边上,闻言正要发作,我摁住了她的胳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倒转酒杯示意,男子没想到我能如此爽快,愣在了原地。
我从他的手上夺过酒壶,酒水倾泻,咕噜咕噜喝了半壶,摇摇酒壶,听着里面的声响,我递还回去:「给个薄面?」
男子颤颤地伸出手接住。他看看我,又看看身后默不作声的一群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就灌。
——呜哇!
酒没喝完便洒落,男子捂着嘴吐了一地。
萧问水笑了:「酒是好酒,给你喝倒可惜了。」
他们被震住了,虽然不服气,却也不敢再惹事。只觉得我们也就眼下得意而已。
真可惜。我是状元。郭梓妗是榜眼。萧问水是探花。
殿试的前三名,通通是女子。
这个结果可是众大臣自己评出来的,揭开封条的时候,哪怕再不愿,也只能认了。
8
我们入了翰林。但并不愿意老老实实在翰林待着。
前世,女帝初初登基,那些支持她的老臣见她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当个傀儡,且锋芒毕露的女帝不好拿捏,他们便动了另立新帝的想法。
女帝早就将那些皇子皇孙杀得一干二净,他们硬是找不到一个能当大统的,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女帝的肚子上,多次上书选秀。暗地里,招兵买马的勾当没少做,就等女帝生完孩子以后兵变。
我没有活到那个时候,但女帝确实对他们的动作有所察觉,曾叫我暗中调查,可惜我探查时他们已经拥有了一队足够强劲的兵马,连女帝都有些忌惮。
算算日子,再过不久他们应该便按捺不住了。
我这个翰林院修撰时常不在翰林院中,那些检讨们总是抱怨找不到我。不仅仅是我,郭梓妗和萧问水也是。
郭梓妗的母亲说动了母族,举全族之力将政治资源往她身上倾斜。萧问水则总往兵部和军营跑,她自幼便擅长刀枪,加之其父乃大将军,从军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我们都没有时间在翰林院熬。
半年后,我上书奏折,揭发以王老太师为首的一干重臣意欲谋反。
多日来日夜不休地跟进,足够我收集他们谋反的证据。
铁证如山,加之联合了蒋尚书等人,在他们的威逼下,女帝直接下旨将反臣押入大牢,五千禁卫军有序出动,把他们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女帝仁慈,欲留他们一命,被阮都统劝阻。群臣一致要求抄没反贼府邸,女帝无法,只得下令。
就这样浩浩荡荡抄了半月有余。
一箱箱金银珠宝借着夜色的遮掩从一户人家家中抬进另一户,最后摆在女帝面前的十不存一,仅仅四十二箱白银。
和我上报给轩明帝的财产有极大出入。
9
「无碍,就当朕是花钱买官。」轩明帝悠悠一笑,「长安在想什么?如此心不在焉,朕可要赢了。」
我回过神。
那些反女帝党人还在为削弱了轩明帝的力量沾沾自喜,他们永远不会想到,是轩明帝利用了他们来为自己剪除腐肉。
在他们为了一些黄金白银而热火朝天时,轩明帝已经掌握了朝中空下来的位子,将她的新臣安插进了庙堂。
她在殿试那日说,我们都是天子门生。
「臣在想……将臣与郭梓妗、萧问水安置到翰林,原来是陛下对臣等的保护。」
轩明帝不置可否:「只是朕没想到,你们一个个的,都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