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早朝还没散,南境急报送上了养心殿。
楚霁云今日犯了头疼,一直神色恹恹,此刻听到急报眸光一亮,可是当苏安将沾满血迹的信件呈过来时,他看得眼皮直跳。
从昨日开始羽林卫的密报就没出现了,此刻邵云泉的折子又都是凝固的血,气氛瞬间沉到谷底。
“念。”
楚霁云吩咐一声,下头的官员也纷纷屏息以待。
苏安哆哆嗦嗦打开信件,上头每个字都足以让他心凉,安静的大殿回荡起他轻微发颤的声音,“交接途中,蛮夷精锐突袭,长公主下令生死不准打开关门。南诏颜司大将军与羽林卫誓死血战到底,杀敌近三百。”
“颜司部下死伤惨重,羽林卫死五人,伤三十余人。战至入夜,蛮夷撤退。”
短短几行字将惨状描述得淋漓尽致,光是听着就让人手脚发凉,蛮夷可是连长公主都不愿招惹的存在,可想而知场景有多可怕。
楚霁云头疼得快炸了,冷冰冰盯着苏安手里的信件,问,“皇姐呢?”
赵青的密报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再回来过,为此皇帝一宿难安,才又犯了头痛的毛病。眼下得知他们在关外遇险,羽林卫更是从未经历过这么严重的死伤,那楚纤歌呢?
苏安咽了口唾沫,拿折子的手开始发抖,“蛮夷趁乱劫走方荨,长公主孤身追了出去···羽林卫被蛮夷所困,解决战斗后第一时间去寻长公主···”
所有人闻言大气不敢出,更有甚者已觉呼吸困难,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楚霁云猛地坐直身子,冕毓剧烈晃动间,那眸色冷得骇人,“人呢?!”
他左手“啪”一声啪在龙案上,茶盏应声而倒,茶水浸湿袖子,淅沥沥滴下来的声音如凌迟般让人觉得煎熬。
苏安俯首跪地,眼睛一闭,把心一横,道,“赵统领在边界线青鹭山底找到长公主,胸口中了一剑,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
楚霁云猝然站起身要自己拿折子看,震怒中残存的一点侥幸把他这辈子的脆弱都暴露了,结果一下脚蹬就觉得眼前一黑。
“陛下!”
“陛下保重龙体!”
小太监急忙扑过来把皇帝扶住,楚霁云好半天才恢复喘息,没人看得见他阴冷暴怒的眸光,只听见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她怎么会中剑?是为方荨还是···
楚霁云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心脏像被切成了无数块。蛮夷攻势那么紧张,她如何能追出去?
他了解楚纤歌,虽然她一向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每次涉险都绝不会白白牺牲,必然留有后招。
既如此,她怎么会生死未卜?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他的皇姐想摆脱自己的掌控,就像她说的,若是想死谁都拦不住。加上这一路她住最好的上房,吃当地最有名的菜,听最有味道的小曲儿,她做的每件事都在告诉楚霁云,她喜欢自由。
他一直以为皇姐舍不得丢下自己,也绝不会丢下自己,可、可是···
从掌握全局到眼睁睁看着拥有的一切从掌心流逝,还是用最令他害怕和崩溃的方式,他一面想埋葬整个世界去陪她,一面又害怕她会生气。
两股冲击在身体里碰撞,楚霁云最终扶着额头直挺挺倒在了龙椅上。
“快传太医!”
“快通知太后!”
······
楚霁云陷入了梦魇,昏迷中不停地挣扎叫喊,不管谁靠近都会被抓得体无完肤,好几个太医都破相了,也没顺利给皇帝把了脉。
要换了别人绑住手脚就是,可床上的人是皇帝,谁敢出这主意。
太后于是冷着脸骂,“一群废物!陛下已经耗了这么久了,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他被自己活活耗死!”
她是第一次进去尝试安抚皇帝的人,要不是念远眼疾手快把她拉开,太后这会儿也不见得还能有心情骂人。
“下官无能。”
太医闷闷回复一句,堵得太后越发火大。
“太后,臣有个法子不妨一试。”
这声音虽温润,但自带震慑力,太后原本紧蹙的眉心瞬间就舒展了,神色一松,“林相可算来了。”
“哀家一早让人去请,就知你能主持大局。”
太后这话不假,林相虽然一年都在告病假,可但凡有个什么,出来稳定人心的必然是他。众人见着林相如有了主心骨,自然也没注意太后对他说话的语气有些过于温柔了。
林相却没与太后对视,匆匆行过礼与她擦肩,那一刻,太后眼底竟有些难耐的失望不甘。
眼看他到了床边,苏安还没来得及阻止,太后已经急着叮嘱,“林相当心,他现在跟疯魔了一样!”
这时才看到林相手里带着个又长又宽的布包,里头是个半旧的凤凰花枕头。
太后的眼神顿时暗了,指甲慢慢陷进肉里。
楚霁云一碰到那枕头像被人点了穴道,先前的张牙舞爪顷刻消失,一直紧紧拧着眉头也一点点松了。
他把枕头抱在怀里,整张脸埋进去拼命吮吸,像得了宝贝似的,一下就满足了。
林相出来吩咐太医,“等陛下睡稳了再进去。”
“是。”
林相这才缓缓侧首,太后虚假的冷静在他看过来的瞬间破碎,她还没开口,林相行了一礼,“老臣有话对太后说,可否请太后移步。”
“这儿有他们守着就行,林相随哀家去乾宁宫吧。”
林相眉头几不可查一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道,“陛下刚刚稳定,太后若是不累,可否就在偏殿?”
他不愿意去乾宁宫了?
太后敏感地察觉到他今日对自己很疏远,平常只是言语生疏不惹人生疑,今日却觉他整个人都很冷漠。
但她怎么舍得拒绝?
念远说到底是林相给太后的人,自然晓得他们关系非同寻常,于是将偏殿外伺候的奴才都支走,自己守在外头。
好久,里头才有了说话声。
太后似乎打翻了东西,声音也突然提高了很多,“你埋怨我?”
林相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借着一点微光细细观摩面前的女人,无论是精致绝美的头面,还是华贵雍容的衣料,都比不上她多年不变的容颜。
可那双杏眼早就不似从前单纯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动楚纤歌?”林相质问这一句时,眼里是藏不住的内疚和心疼,“非要她死了你才甘心?你就算不喜欢她,难道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顾吗?你看看把他逼成什么样了,他要是疯了,整个大宁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