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歌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长公主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章太医兢兢业业守在帐子外头,托盘里端着参了阿芙蓉的气血汤。
楚纤歌只觉脑袋闷闷的,她现在睡觉总是做梦,要么梦到被人追杀,要么梦到追杀别人,总之是比不睡觉还累。
章太医说这样不行,又开了好多助眠的安神汤,喝得她连饭都吃不下了。
她起得猛了有些眩晕,揉着太阳穴道,“倒了吧,我不想喝这东西。”
只要楚霁云不在,章太医说服她喝药比登天都难。
“现在不喝,待会发作起来更难受。”章太医虽然打心里觉得她这样生不如死,可话又说出来,好死不如赖活着。
楚纤歌也不跟他纠缠,由他端着托盘为难。
直到药凉透了,章太医不得不叹了口气,“都随您还不成么。”
“朝里有事?”楚纤歌看了眼天色,凛然问道。
章太医才放下托盘,就觉胳膊酸,顺嘴道,“下午报回来说蛮夷屯兵南诏城外。”
“兵部认为应出兵帮南诏抵抗蛮夷,否则南诏城破,大宁危矣。”
楚纤歌心里着急,奈何自己消息闭塞,即便想分析也无处下手,只能强打精神等着章太医往下说。
“微臣刚刚来的时候,听赵统领说南境又来了信报,好像是蛮夷和南诏打起来了。”
“蛮夷这么多年没强行攻下南诏,就是忌惮大宁出兵。现在大宁···楚霁云凭一己喜好做事,他为了牵制我,强行困驻将在京。铁骑就是再天下无敌,没了领头羊照样不堪一击。”
她越说越不安,“蛮夷要真想打下南诏不必等到现在,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董微柔和蛮夷的关系很微妙,他们怎么突然对南诏动手了?”楚纤歌还以为方荨真的娶了董微柔,按董微柔的野心来看,她怎么也不会允许蛮夷来消耗南诏。
这段日子,章太医早习惯了她恹恹不振的样子,此时突然见她神色凛然,凤目森寒,好像那个号令三军的长公主又活过来了。
“微、微臣也不知···”章太医激动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下一秒,楚纤歌掀开幔帐,瞥了眼凉透的药,眉都没蹙一下喝了个干净,“我去一趟养心殿,这药约莫什么时候起效?”
她说话的样子清冷果断,像站在生死线上指挥生杀。
章太医膝盖发软,吞吞吐吐道,“半、半个时辰差不多。”
楚纤歌心里有了数,夺门而去。
养心殿。
皇帝手边都是邵云泉快马加鞭送回京的呈报,当年楚纤歌落水不知所踪,皇帝也没像现在这样接二连三收过呈报。
事态紧急,可见一斑。
内阁剩下几个不扛事的老人,六部又是楚霁云的人,自然顺着他的话说,就是商议到天亮也未必能有什么好建议。
楚霁云看了看夜色,心想皇姐应该醒了,也不知有没有用药,若是没有,这会儿大概要发作了,他得过去看看。
“散了吧,明儿再说。”他揉了揉眉心,袖袍一挥就开始撵人。
“报!”羽林卫不长眼,急匆匆在门外又报,“雪岭程将军送来急报。”
众人闻言,心里更觉不安。
然而楚霁云厉声道,“朕都说了明日再议,下去!”
盛怒之下,有几个胆子大的敢违抗?
羽林卫刚要退,手里的信却被赵青夺去,他大步迈进养心殿,在皇帝不悦的眸光下,正色道,“陛下,雪岭近日有动乱,程将军的人发现图鲁蒙七子与蛮夷有来往,严刑逼供下才发现他们在雪山西面挖了小路,借着苦役身份私逃了不少人,具体数目还在核查。”
“程将军还等着陛下明示。”
楚霁云拍案而起,怒视赵青,“程九疏忽职守,按军规处置。追不回私逃的人,就让他提头来见。”
赵青却还不退,见皇帝盛怒才单膝下跪,稍微收敛了一些气势,“陛下,蛮夷屯了五万兵马在南诏城下,傍晚南诏已经迎战,就算董微柔有阿芙蓉军队也根本挡不住五万兵马,然而南境传回来的最后信息却是,蛮夷攻城失败。”
“臣以为此事大有蹊跷。”
楚霁云急着见楚纤歌,满脑子都是她不肯喝药,发作之后满床打滚的样子,哪有耐心听赵青说什么。
在他眼里,赵青是拦着他去倚凤殿。
“够了!”他捏紧茶盏,浑身冰冷的威压降下去,警告赵青,“朕不管有没有蹊跷,也不管他们究竟在耍什么花样,只要嘉陵关没破,统统别来打扰朕!”
“陛下!”
“赵青!”楚霁云眼眸一压,茶盏朝赵青砸了过去,两旁的官员吓得不轻,纷纷俯首跪地,生怕被牵连。
而赵青不躲不闪,眼看茶盏要砸上颧骨,他选择闭上眼咬牙承受。
预想中的疼痛和血流都没出现,只觉一段冰凉的衣料贴着脸颊而过,茶盏被一只瘦长的手稳稳接住。
紧接着,耳边响起短促的喘息。
楚霁云脸色一变,急匆匆下来,内疚地看着茶水洒了楚纤歌一手,心里更窝火了。
他一边用龙袍帮楚纤歌擦手上的水渍,一边瞪着赵青,“混账,不知道躲开吗!”
赵青看见长公主手心烫红了一片,知道皇帝是心疼她才骂自己。
“大宁陷入危机,陛下就是打死臣,赵青也不能躲。”
“你···”
楚霁云又要发火,然而楚纤歌先他一步拿过程九的信匆匆扫了一眼,随即安定人心道,“赵统领言之有理,好在程将军发现得早,即刻联络附近城区的守备军,找这些人也不难。”
“诸位大人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众人闻言还不敢动,只等楚霁云冷声下令,“都下去。”
这才小心翼翼退出养心殿。
楚纤歌撑着一股气,面上要强,奈何身体不配合,只好借着楚霁云的力在椅子上坐下,缓和了一会儿才凝眉道,“陛下可否让我看看邵云泉的信?”
“你现在身子乏,操心这些做什么。”楚霁云柔和了眼神,摸着她手腕冰凉,毫不犹豫把龙袍解下来给她披上,“明日睡好了再看。”
苏安和赵青不约而同垂首敛眸。
楚纤歌闻言冷了脸色,这还是近几日头一次不给皇帝面子,“战场瞬息万变,等到明日只怕大宁的城池都改姓了。”
楚霁云语塞,一面担心她乏累,一面又嫉妒她对这些事如此上心。
楚纤歌仔细琢磨邵云泉字里行间想说的信息,楚霁云就在旁边细细盯着她看。
一个满城烽火,一个岁月静好。
楚纤歌时间不多,她得在药效发作前把事情弄清楚,不论蛮夷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她都得让人提前做好准备。
“赵青,拿地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