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霁云离开后,方荨靠着墙角,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稻草,发誓一定要让楚纤歌脱离楚霁云的魔掌。
如果命运注定不给他们好的结局,那不妨让所有都变得更烂些。
隔壁阿四瞅着狱卒都出去了,才抵着铁栅栏担忧地问,“主子···你没事儿吧?你这样子···阿四看着真害怕。”
“主子?”
阿四看不清他的脸,只觉他浑身都像渡在一层冷气里,明明是个阶下囚,却无端让人恐惧。有一瞬间,他都觉得不认识方荨了。
“主子你说句话好不好?阿四好害怕啊。”阿四带了着急的哭腔。
这才隐约看见方荨胸口有了起伏,“阿芙蓉怎么会在你的包袱里?”
阿四没想到被关进来一天一夜了,方荨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他哽咽道,“我、我不知道。”
“你说给我用的药没了,自掏腰包让送菜的小柳去外头抓,就是说外头的人能接触到你。”方荨声音很轻,听不出半点责怪,可就是让阿四不安。
他慌张失措地摇摇头,“那么大的东西怎么能背着我藏进包袱呢?我若是看到早早就丢掉了,怎么还会等着被发现。”
“主子怀疑阿四?”他又急又怕,指甲在铁栅栏上划出好几道新痕,眼里也噙着委屈的泪,“我知道怪我不察,可是···我怎么会害你,我、我···”
阿四话都不会说了,方荨却只是淡淡道,“我没说是你。不过问一句罢了。”
阿四难过地垂下脑袋,自责道,“都怪我笨,我要是那段时间不出府,不贪图名声,不随便给人家开方子···也不会、害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说着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若是以前方荨一定会阻止,然后像哄孩子似的安慰两句。可现在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整个牢狱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
阿四没得到阻止,自己也没继续下去,而是默默缩回去,抱着膝盖悄悄哭去了。
直至他觉得眼睛都哭疼了才停下来,这时方荨才又问,“玄一说你留了我的血,不知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阿四眼神一闪,哭得岔了气,结结巴巴道,“我没用···我想早点治好你,可惜又没那个本事。”
似乎感觉非常愧疚,他迟迟不敢看方荨。
又是好一会儿才听到来自方荨意味深长的叹息,“我知道了。”
阿四听着总觉得方荨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冷漠了。
······
养心殿。
楚霁云抱着楚纤歌回来,苏安伺候他换了衣服,包扎好伤口,说林慕风已经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了。
“朕早上已经提了他为巡防营副统领,他不去领腰牌上任,又来这儿干什么?”
苏安察觉他心情不好,说的话都经过反复斟酌,“他听说长公主身子一直不好,想见公主。”
楚霁云一把将擦手的帕子丢回盆里,水花溅了小太监一脸,“皇姐是他想见就能见的?让他滚。”
“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劝他离开。”苏安堆着笑,眼皮却在打颤。
苏安前脚刚迈出门槛,又听皇帝喝道,“等等。”
楚霁云这会儿压下火气,脑子清醒了些,琢磨片刻,道,“去库房挑两个玉如意送到丞相府,就说朕嘉奖林慕风,要不是他发现阳春面摊的猫腻,还收集了赌坊众人的证词,长公主可能还要被方荨欺瞒许久。”
“让内阁拟旨,林慕风这么大功劳,好好赏赐。”
苏安听得后背发冷,这些明明都是皇帝有意无意透露给林慕风,利用他的手办了事。现在全推到林慕风头上,不是让公主手下的人恨林慕风吗?
圣旨大张旗鼓送到林相府,林相沉着脸把林慕风叫到书房。
“关门。”林相吩咐一声,林慕风转身关门时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两戒尺,当下痛呼出声。
“爹!你打我干什么!”他猴子似的躲到柱子后头,后背火辣辣地疼,导致看林相的眼神也十分委屈和不满,“你答应了娘,动口不动手的。这戒尺不是当着娘的面折断了吗?你怎么还有!”
林慕风看到那东西都打颤,尤其林相沉着脸,眼神还是他从未见过的狠厉。
“我现在把你打得下不了床,省得你出去被长公主的人打死!”
“你说什么!公主手下的人都是我兄弟,他们打我干什么,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林相一戒尺打空,林慕风又躲到书桌后头,看他老子扶着腰喘息,于心不忍,“有话好好说不成吗?我跪着听你骂还不行,你瞧你累的。”
林相看他这副浪荡样,根本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生气。
“我早说过让你离长公主远些,你不听就算了,有我这张老脸,她不会对你怎么样。可你做什么不好,找方荨的错处干什么!”
“陛下说长公主被他迷得连大宁江山都不顾了,我那么喜欢她,自然要帮她。”林慕风仰着下巴,说得理直气壮。
“你还嫌害她害得不够多吗?”林相把戒尺一丢,指着鼻子就骂,“猎场上你被人利用害方荨落马,他险些死在索拉手里,连累公主差点丧命。她事后没有追究你已是看老子的面子,你还不知悔改,还要扑上去再被人利用!”
林慕风看他爹气得不轻,也不敢再顶嘴,嘟囔道,“陛下担心事情暴露连累公主声誉,才让我暗中调查,怎么能是利用。”
林相觉得自己生这么个蠢货真是报应。
“既要保全公主声誉,为什么大张旗鼓抓方荨,弄得人尽皆知?外头的人都说长公主与太后不对付,所以纵容方荨对太后党下毒。这就是所谓的保全她?”
“我···”林慕风被问得瞠目结舌。
“陛下今日赏赐你,长公主和她手下的人都知道是你不遗余力把方荨送进了天牢。你有没有想过,长公主怎么能心甘情愿被陛下软禁皇宫?”
“她···”林慕风答不上来,只觉得心脏咚咚直跳,本能地不想再听父亲说下去。
林相眼里闪着精芒,“九万楚军说是大宁的兵,但谁不知道他们唯长公主之命是从。就算公主交还兵权给陛下,短时间内又有谁能代替长公主号令三军?你以为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公主被软禁?”
“那必然是公主心甘情愿被陛下软禁!她最在乎的就是方荨,一定是为着方荨的安危才···接受楚霁云摆布!你现在把方荨送进天牢,等于切断了拴狼的链子,祸患无穷。”
林慕风原本沉浸在帮了楚纤歌的快乐里,听他爹这么一骂,嘴上不想承认,心里却已经动摇了。
他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把他林相逼得拿出戒尺来。
“你说得这么悬乎,难不成楚军还能逼宫造反?长公主教训手下严得很,爹你想多了。”
“我想得多?”林相也知道自己儿子那点心思,他从前未多加干涉,是怎么也不觉得这蠢货能犯下今日这么大的错!
“那你说皇帝为什么要大肆封赏你?为什么要昭告天下你这点功劳?他是怕相府饿死你,还是怕你一辈子都升不了职!”
“蠢货!他是让长公主彻底对你失望,同时让楚军的矛头对准相府而不是养心殿!”
林相说得自己满头大汗,不出意外,楚霁云下一步就打算除掉他了。
毕竟皇帝知道太后和自己那点事···还好,他早一步留了保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