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原以为那群家伙要说苏郁的事儿,没想到竟无一人提及。转念一想,毕竟牵扯太后,没人敢冒这个险。
也罢,省得她浪费口舌。
最后,只安排了二月二春猎事宜及图鲁蒙觐见一事便散了朝。
今天天气不错,楚纤歌正担心自己会不会又在养心殿睡着,一听吉祥说陛下在亭子里摆了早茶,顿时轻松不少。
楚霁云换了常服,就着茶水吃了半块枣糕,“皇姐来了。”
“微臣参见陛下。”楚纤歌还没进亭子就先行礼,上回喝多了指着鼻子说他断袖,要不是都姓楚,她这会儿八成坟头草都一人高了。
楚霁云面无表情,转过身盯着她,“皇姐有多久没叫我的名字了?”
是“我”,不是“朕”。
楚纤歌忽然嗓子疼,就知道皇帝的茶点没一次是好吃的。她这弟弟,就算不是断袖,也是没断奶。
算了,今日有事求他,配合一下也不会死。
她挑眸一笑,“陛下想让臣什么时候叫,臣都遵旨。”
比起一本正经的君臣之礼,她半开玩笑的样子终于让楚霁云脸上有了光彩,“若是强求,就没意思了。”
嘿,他不觉得自己要求有点高吗?
楚霁云抬手,她才起身进亭子,虽有些别扭,但还是讨好地叫了声,“阿云这几日累不累?”
亭子外,吉祥拂尘一挥,“都站远些。”
楚霁云昂首望着她,眼里有惊喜,唇角有微笑,没说话先伸手拉她袖子。虽然她脸上维持着笑,但触碰的瞬间那几不可查的一点后退没逃过楚霁云的眼。
“我说累,皇姐就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他脸上有纯粹的期待,跟多年前问她“长姐能带我一起去杀敌?”是一模一样。那时楚纤歌先象征性说两句人话,他再纠缠就打一顿屁股,再叫人丢回家去。
现在自是不能打了,她避开楚霁云目光,干笑两声,“微臣留下也不会帮您批折子,不如···陛下早点生个太子,能提笔了就摁在养心殿让他干活!”
她倒是笑得出来,楚霁云非但不能恼,还得用异于常人的克制力控制好自己,勉强回归正色,“这么多年皇姐就哄过朕两回,一次是父皇战死,一次是让我登基。今日···说吧,又想哄朕干什么?”
他边说边替她倒了杯茶。
楚纤歌被看穿来意,抚唇轻咳两声,“折子···陛下看过了吧?”
“嗯。”楚霁云呷了口茶,“皇姐连和离都顾全他的颜面,你就没想过这样会让楚氏皇族蒙羞?”
“明明是他有错在先。”他骤然放下茶盏,神色一冷,“在朕心里,皇姐是世上最不会妥协的一个人,可为着他连名声都不要了。”
“宠幸男侍,留恋花巷,夜夜宿醉,就为了给他个体面。”
楚纤歌没脸看他,就差抱着茶杯抠手指了,半晌才说了句,“恳求陛下成全。”
“要朕给他颜面也不是不可。”楚霁云瞧她忍气吞声这模样,心里窝火,“皇姐需得答应朕一个条件。”
楚纤歌想都没想,“我要再回宫住着,早晚和太后打起来。”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太不给皇帝脸面,但也没法收回。
楚霁云也没恼,“不是这个。”
她明显松了口气,“那是···”
楚霁云歪着脑袋,意味深长,“还没想好,想到了再跟皇姐说。”
“也行。”
“今晚,图鲁蒙就到京城了,皇姐可想好怎样应对吗?”
“手下败将。”楚纤歌说起这个,又不自觉微扬起下巴,“请罪诚意够,就请他多喝两杯,若是别有居心···谅他也不敢。”
楚霁云喜欢这样自信骄傲的楚纤歌,“听说部落即将进行大选,他自从输给你退回雪岭西,就不得人心。眼下关键时刻来大宁,恐怕不只是请罪这么简单。”
“他膝下子嗣多,但对妻妾很不好,金翰母族没有势力,他潜入大宁无非是想让南诏与我们一战,鞑子好趁虚而入。计划失败后,退而求其次,想拿我回部落邀功,多一份继位可能。可见内部争得凶。”
楚纤歌抿了口茶,楚霁云把枣糕推到她手边,她忽然想起方荨嘱咐少吃甜腻的糕点。
伸到半路的手又缩回来,“图鲁蒙身为大将,有自己的骄傲,也许这次未必是他自愿的。我只知道部落支持他大儿子索拉居多。”
楚霁云见她没拿枣糕,目光多了分探究,“也许他是放不下皇姐,朕当时拨了三个月粮草,就是让你杀了他的。”
楚纤歌没细究他后半句话里的骇人冷意,轻笑着,“他是头狼,不杀还能镇几年没长大的崽子。”
楚霁云冷哼,“斩草除根才是良策。”
······
吉祥亲自送楚纤歌出宫门,果然她想起静檀,问了句,“静檀怎么样?”
吉祥随即叹息,“前些天宫里有个探亲回来的小太监染了风寒,不料传染了好几个,静檀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烧得神志不清。”
楚纤歌脚步一顿,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陛下让御医不眠不休守着,可···他自己没熬过去。”吉祥话里都是惋惜,“陛下让人厚葬了。今日就是怕染上公主,才特意在亭子里摆的茶点。”
楚纤歌原本心情沉痛,一听这话,忙道,“胡闹!陛下就不怕感染了吗?”
“您放心,陛下不想引起恐慌,这几日都在文贵妃那儿。”
“哦。”楚纤歌一下倒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上了马车才突然掀起帘子,吉祥忙又垂首躬身,“长公主有何吩咐?”
“明日春猎,本公主带驸马过来替陛下瞧瞧身子。你待会儿差人去公主府,驸马那儿有驱疫的方子。”
“是,多谢长公主。”
马车走远,吉祥敛了神色,对跟在后头的两个小太监道,“你去回禀陛下。”
“你带两个人去公主府,照公主的吩咐做。”
“师傅,长公主将其余七个男侍送回宫了,是送去乾宁宫还是···让陛下处置?”
吉祥眉心微微一拧,“糊涂东西!你是养心殿的人还是乾宁宫的人?不论什么事都要先禀明陛下!这话还让咱家说几遍!”
不多时,小太监气喘吁吁跑回亭子下,茶都凉了,陛下还坐着。
“启禀陛下,长公主送回来的七个男侍该怎么处置?”
楚霁云好似才从沉沉的回忆里苏醒,眉目间一片森冷,“杀了。”
小太监一惊,差点惊呼出声。
静檀该死,是因为他迷惑了长公主,这七个···可没得公主恩宠,也要死吗?
“太后宫里···”
楚霁云起身,却是拿起楚纤歌凉透的茶一饮而尽,那块她没碰的枣糕像犯了什么罪,被拂到地上,狠狠碾了两下。
“你倒是想得周全,不如朕好心替你摘了脑袋,省得做些无谓纠结。”
“陛、陛下息怒···奴才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