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荨刚走过去就被上了枷锁,即便是当初所有人怀疑他是细作的那段时间,方荨也没受过半分亏待。
“你们不能这么对待驸马!”管家气得发抖,这枷锁压的不是驸马,而是公主府!
他们敢这么对驸马,说明公主在宫里的情况不容乐观。
孙统领闻言,转身刻意推了方荨一把,“快走!磨磨唧唧,耽误老子吃午饭。”
“宋侍卫,就、这么让他们带驸马走吗?”管家转而拉着宋停胳膊,近乎哀求地看着他。
玄一和百辰追过来,眼睛随着方荨走了好远,焦虑不安。
“哥,你让我带几个人出去,在巷子里把驸马抢回来行不行?”百辰拉着玄一,后者点头如捣蒜。
宋停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现在闹得最凶的不过是公主受他蛊惑,你们要是动了手,就算在养心殿当场抹了脖子,也是坐实了公主叛国的罪名。”
“那不管方荨了吗?”玄一不是公主府的人,自然没那么多顾虑。
这话惹来宋停狠狠一瞪,“他若是干净,怎么会被搜出阿芙蓉?这两日进出公主府最可疑的人就是你。”
“你···什么意思!”
“哼。整个大宁,所有人更在意公主生死!她护了方荨三年,到底还是载在这个人身上,你还想怎么样?让我们为了他和皇帝作对不成!”
宋停沉声一吼,前庭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玄一瞪着眼睛支支吾吾半天,终究说不出话来。怎么算都是方荨欠楚纤歌的,宋停说得对,满院子,乃至整个大宁的人大概都恨死方荨了。
方荨自己也知道,所以段凌在大理寺私自审讯时,他一个字都没说。
“方荨!你再不交代清楚阿四房里的阿芙蓉是从哪来的,就休怪本官动大刑了!”段凌是个急脾气,一晚上就看方荨在那儿闭目养神了,任凭他怎么威逼恐吓都无济于事。
方荨一身烟灰色长衫靠在椅背上,精致好看的轮廓在阴冷潮湿的大狱里像蒙了层黑雾,看向段凌的目光幽冷而嘲讽。
段凌咬牙给旁边的狱吏使了个眼色,后者拿着烧红冒烟的烙铁逼近方荨细腻的脸颊,露牙森森一笑,“驸马爷细皮嫩肉,也不知能受小人几下?”
方荨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面不改色看着他们,这种极度放松的状态已经折磨所有人一整夜了。
段凌恨得咬牙切齿,“说不说?”
方荨莞尔笑笑,“我只对陛下交代。段大人急着立功的念头在我这儿恐怕指望不上。”
“现在你是阶下囚,根本没资格见陛下!”段凌手里早拿了一支令箭,只要丢下去,那滚烫的烙铁立刻就会落在方荨身上。
他故意来回摸索令箭,像拿捏生死般揪心,可惜方荨根本不放在心上。
方荨突然挺了下脊背,霎时烙铁的温度灼在脸颊上,狱吏吓得慌忙缩手拿开烙铁,自己先惊出一身冷汗。
“听说大理寺有三十六种酷刑,既然陛下已经给段大人下了弄死我的旨意,那请便吧。”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令段凌非常、非常憋屈!
说完,他继续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狱吏举着手里的烙铁不知所措,问段凌,“大人怎么办?”
段凌一把拂掉桌上纸笔,“来人,给他锁上连夜带进宫!”
左右这次他逃不了,见着陛下又怎样,陛下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发落下来,何愁不能报今日之恨!
方荨被带到了倚凤殿,不过是在离主殿很远的西厢,皇帝怎么可能让他见着楚纤歌。
院子里凝血草的味道最浓,方荨见到楚霁云的第一眼就扑过去问,“她怎么样?我要见她!”
楚霁云懒懒挑眉,熬得猩红的眸子像嗜血怪兽冷冷盯着方荨看了好一会儿才哂笑道,“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她。”
“为什么要用凝血草!她流血了吗?是不是旧伤复发···还是你把她怎么样了!”方荨不理会他想杀人的目光,满脑子都是楚纤歌为什么流血不止。
他双手被绑,铁链的一头握在赵青手里,见他这么激动,赵青一用力,方荨立刻被拉倒在楚霁云脚下。
方荨想站起来,但手腕上的链条被楚霁云死死踩住,他像俯视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轻蔑一笑,“要不是你给她传递消息被朕发现,她也不会为了个蝼蚁要挥剑自刎。”
挥剑自刎···
方荨无法想象那场面,可眼里已经不由自主浮现她决然挥剑的样子,像被钝刀在心上来回拉扯,疼得喘不上气。
甚至,恨不得疼死。
楚霁云慢慢蹲下来欣赏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方荨,你还想害她到什么时候?她是为了你才甘愿被朕留在宫里,为了你忍受朕见不得光的心思,所以只要你在大宁一天,她就什么条件都能答应朕。”
这些话如钟鼓击打在心上,方荨生不如死,“我一直在等陛下,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才能放过公主。”
楚霁云既满意他的爽快,又讨厌他一口一个公主叫的亲热,反手拍了拍他被冷汗浸湿的脸颊,“敢杀朕的羽林卫,皇姐真是将你惯得不成样子。”
“呵,有什么不敢的。”他狼狈而短促地笑了一下,“如果那日知道你会把她囚禁在宫里,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她留下。”
“拼命?你算什么东西,朕才是她心里最惦记的那个,为了朕,她忍受母后那么多年,到现在还顾及朕的感受。”楚霁云说得真真切切,生怕方荨有一个字听不明白。
“不妨告诉你,皇姐余生都会陪着朕,百年之后我俩还要合葬一棺,她现在就是大宁的皇后。而你···什么都不是。”
“楚霁云,她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能这样羞辱她。”方荨的挣扎使得铁链发出冰冷刺耳的声音,可就算他额角青筋炸开,也无法撼动楚霁云的脚。
方荨无比后悔没有早日告诉楚纤歌皇帝的心思,他只担心影响自己和她的感情,担心她怀疑自己,还侥幸地以为自己能够避开那可怕的结局。
而事实是,他用了另一种形式促成了现在的结局。
没有什么比这种失败更叫人绝望,兜兜转转还是没掏出命运的安排。原来无论他喜不喜欢楚纤歌,只要楚纤歌心里有他,就一定会被利用。
他该做的从来不是挽回她被自己伤透的心,而是该建一面坚实的墙,无论南诏还是大宁都无法伤害他们的墙壁。
“你放过她,求你放过她。”他哭着哀求,放空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他希望自己永远记住这一刻的绝望和无奈。
“不是朕放过她,是你肯不肯放过她。”
方荨闻言,喉咙哭得发涩,眼皮也酸得抬不起来。她护了自己那么多次,最后还要牺牲一辈子的颜面来讨好楚霁云。
方荨,你真是个懦夫。
你被董微柔伤害,跑来楚纤歌的羽翼下疗伤,你许给她一生,反而成了她的累赘。
楚霁云看他痛哭流涕的样子一点都没有预料中的兴奋,反而无比暴躁。
“朕给你两条路选,一条···”
“不用选。我都认。”方荨眨了眨眼,冷静截断他的话,“羽林卫是我杀的,阿芙蓉是我让阿四散播的,我处心积虑得到公主信任,一遍遍让她为着我与百官生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大宁内部分崩离析就是我的目的。”
楚霁云眯眼,他倒说得够狠。也好,省得他浪费口舌。
“一切都是我利用长公主钟情于我,蛊惑她做的,阿芙蓉一事她的确不知情,请陛下不要牵连她。”
方荨红着眼哑着声说完一切,觉得自己浑身凉透了。
楚霁云好不容易挪开脚,他下意识抓住龙袍一角,桃花眼像被刀子刻了深深的痕,满是痛色,“能、能让我看她一眼吗?远远的都行。”
楚霁云揶揄一笑,冷冷甩开他的手,“苏安,把和离书拿过来,让他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