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阳光透彻而明媚，四周的气氛却好像不太对。
展心洛被某种意识牵引着，缓缓转过头，下一秒就打从心底后悔了。
然后……
“是真的。”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呜——”展母泪腺决堤，哭相端庄优雅，几度望着她欲言又止。
展心洛仅有几次见到母亲掉眼泪，最后受伤的人都是她，因此留下了非常惨痛的心理阴影。
如今骤然见到展母这样的反应，直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抚上曾经差一点就瞎掉的眼睛，眼眶隐隐发烫。
展父背着光，她瞧不清细微的表情，只能隐约判断出他气压很低。
接下来……
“左老爷子手伸得真够长的，已经管到我家的家务事了！”
“呵，还不是你们两个教出来的好女儿——”
两人不仅与左老爷子认识，而且有矛盾，那段隔代的恩怨甚至波及到了展心洛的身上。
三个人同时忽略她，激烈地吵了起来，大多围绕着陈年往事的利益纠纷，不是涉及钱就是站队、面子等问题。
这是什么错综复杂的修罗场！
通篇与她有半毛钱关系吗！真是躺着也中枪！
争吵过程中，展心洛不仅没有卸下防备，反而死死握紧口袋里的门禁卡，尽量降低自我存在感，随时准备开溜。
左老爷子老当益壮，与两位精英律师同时对线却丝毫不占下风。他眼神一厉，敏锐地识破了展心洛的意图。
“看来当年你们为了赚洋人的钞票，不仅牺牲了合作多年的商业伙伴，还放弃了自己的亲女儿！否则凭你们背后金主的能耐，她怎么会连个普通医院的床位都占不到！她被送进医院抢救时，真的一点都不怨恨你们吗？你们可太称职了！”
他瞬间将战火转移，并开启无差别群嘲模式。
随后又轻快的笑了笑说： “呵，展心洛，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左老爷子最后看了展心洛一眼，转身带着管家走了，并未再继续插刀。
只是那眼神却是意味深长的。
展心洛明白他那一瞥代表了什么，有轻蔑，更多的是可怜，仿佛重新认识了她一般，左老爷子已经不再将她视为一个孙子孙女身边的隐患，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代名词。
他位高权重，实在没必要和如此境地的她一般见识了。
一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展心洛无视了身后的呼喊，默不作声地上楼了。
左家老爷子嘴挺毒的，惯会一针见血地戳人脊梁骨，这方面左灵简直深得真传。
她与左灵之间的交情是最初在大院里“打”出来的，上一代破事，跟她俩没有半毛钱关系。
展心洛一开门，迎面便是熟悉的兰花香气，和一张面无表情的娃娃脸。
在玄关处提心吊胆的陆愿景立刻倾身上前。
他语气平静无波，但下意识握住了她的胳膊，暴露了隐藏的关切：“楼下堵你的人是……？没有受伤吧。”
许强案给他留下深刻的阴影，以至于不经意间望向楼下时，差点冲动之下报了警。
可他只是一个等身娃娃，身体是临时的，有身份也不能用。
万一需要做笔录之类……人直接凉了。
实验室切片预定！
“没有，全是认识的，但无关紧要的人。”展心洛颇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心，明显不愿多谈。
但头一回家里有人关心着，惦记着她的安危，别说，这种滋味不赖！
陆愿景忍不住低叹了一声：“这双眼睛看不清远处的东西。”
否则他不至于手足无措，险些干出了傻事。
展心洛靠近了几分，握着他的下巴微微一抬，“树脂眼是实心的，方便自制，但用久了容易泛黄，估计年头太长影响视力了。玻璃眼倒是持久不怕黄，但是制作工艺比较复杂，咱们国内的工厂流水线基本都是比较单一的款式，不是特别戳我。”
她突然的举动，让陆愿景呆呆地愣住了。
任她把玩了半天，才缓缓回神说：“咳，自制的就很好，我不需要换玻璃眼。”
“那就按照你原本的眼型，重新搓一对树脂眼！”
展心洛忍不住摩拳擦掌，有了奋斗目标，一扫之前颓势，有心情调侃起陆愿景。
“以前总有人说，陆律师的一双眼睛像星星，璀璨夺目。”
陆愿景莫名觉得好笑，“漫天星海才称得上璀璨吧！现在大都市的夜晚，已经很难看到连成片的星空了。你从哪儿看到的谬论？”
展心洛换好鞋子，自然地拉着他的手一同走进客厅，“某个律师论坛吧。”
陆愿景更为震惊的是：“你以前竟然有空逛论坛？”
被牵的人毫无自知。
展心洛勾唇一笑，确实，她还真没有。
“被你说中了，其实是盛芳倩截图让我看的！以前整天忙成狗，哪来的娱乐上网冲浪。”
流行的网络段子一概不知，除了工作很难和同事聊到一起去；一年看不上几场电影；吃饭倒是没少花钱，但除了饱腹就是为了应酬，几乎没机会静下心来细细地品位美食……
“仔细一回想，才发现自己白白错过了那么多好时光。人生不该只有内卷和内耗，以前遗失的美好，日后得慢慢补回来。”
“给。”陆愿景点点头，被她松开了，自然地递过来一杯牛奶给她。
“唔。”展心洛抿了一小口，温度正适口，“谢谢。”
等身娃娃活了，会担心她，会主动给她热牛奶，算不算次元壁破了？！但是由陆愿景做出来没有太多违和感，真的好神奇。哪怕馒头没在家，屋里也因他而有了几分独特的生机勃勃感。
“不。该道谢的是我，谢谢你对新的素头那么上心，谢谢你将牙齿和内部口腔集成在里面，又粘了一条舌头，连上面的微小气泡都处理得相当完美……但……”顿了顿，陆愿景的声音忽然带着点颤抖，心头的滋味一言难尽：“但这样已经足够了，我不需要加上猫耳和鱼尾！”
还有鱼鳃鱼鳞什么乱七八糟的元素，想都不要想！
“扑哧——咳咳咳咳——”展心洛被他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得呛到了。
她轻捂着嘴唇咳嗽了好几下，眼角有些许泛红。
待彻底平复以后，才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你、你怎么知道我……”
她明明偷偷猫在被窝里看的啊！怎么会被他发现呢！
“视频网站的收藏夹和历史记录。”陆愿景满脸透着无奈，还带了点哭笑不得的笑意，“请认真学习技术，不要夹带私货。”
他被气笑了！
鬼知道他看到那些花里胡哨的学习视频，当时有多窒息。
“不不不你误会我了，凡是涉及创作，都需要灵感，多看多想多开脑洞才能更好，我养了那么多BJD娃娃，不是针对你的……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会注意分寸。”
在他迫人的目光笼罩下，展心洛越说越小声，最后窘迫地埋头狂嗦牛奶。
看上去像是虚心接受了，但是改不改另说。
她真的真的是一个正经娃娘！
可是……小动物风娃娃真的好可爱啊，而且经常出现在技术大佬们的视频推荐下方，晃来晃去存在感极强，软萌的封面诱惑力太强了，她根本顶不住！
陆愿景以往见惯了她在工作时强势的一面，如今脱离了律师的头衔，发现她无论是盈盈一笑，还是专注于娃娃的沉静温婉，都更加鲜活动人。
现在露出的这种羞恼、埋怨的小情绪，曾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让人根本无法狠心拒绝。
但鱼尾……抱歉，不可以！他做不到！
陆愿景不禁感叹：“你真的非常喜欢娃娃。”
展心洛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修复‘云墨’？”这是接连困扰陆愿景几天的疑问。
他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展心洛的脸上有了变化。
她撩了撩眼，纠结之下，很快释然：“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故事，不过稍微有一点长，让我想想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再说跨过心理障碍有陆愿景一份功劳。
展心洛正认真思索着，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
“会是谁？”陆愿景身形微微一动，带着点紧张不安。
“别怕可能是隔壁的王阿姨！”
展心洛眼皮一跳，从尴尬中抽身，快速放下杯子。
“也有可能是……总之，你先找个屋子藏起来！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从现在起，你就是个木有灵魂的大娃娃！”
“……会发生什么？你有事瞒着我？”陆愿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握着她的手腕凑到了眼前，一眨不眨地观察她的微表情：“你倒垃圾遇到的人，是不是……”
话没问完，被展心洛强硬地关进了卧室。
“不要出声，否则鱼尾伺候！”
这比什么威胁都管用，陆愿景愣了一下，下一秒安静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