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轻柔的音乐流淌。
展心洛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孩，打扮得很是时尚，只是眼下的乌青和略显憔悴的神色，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这位是之前在陆鸣做过法律咨询的娃娘许琴琴，为爱发电开了一家娃社，不过因为没钱打广告、产能低，本就经营得十分勉强，结果认识吴恋没两天，她的原创设计，被吴恋家娃社的预售款抄袭了……
“初次见面，我就是接手了这件侵权案的律师展心洛。”展心洛将菜单推到许琴琴的面前，“我们先点喝的吧。”
“我喝自带的冰水就好……”许琴琴勉强笑了笑，十分拘谨地把采单推了回去。
听莫鸣说这位漂亮的女孩之前被人威胁过，只接受与女律师面谈，展心洛不想给她制造心理压力，于是刻意营造出一种松弛的氛围感。
“那我也来一杯冰水，再加两块布朗尼蛋糕吧，是这家咖啡厅的特色哦，不品尝一次可惜了。”
她口吻熟稔，仿佛她们俩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许琴琴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其实我以前在bjd娃聚上见过你的，毕竟你和她……都是圈内很有名的太太，长得也漂亮。没想到你就是我的委托律师，不过你大概对我没有印象了吧……”
“不，我记得你，喜欢中国风的男宝对吧，我曾经用小号约过你的手作。”展心洛顿了顿，观察着许琴琴的反应。
还是很紧绷。
这时服务生端来了冰水和两个蛋糕，许琴琴丝毫没有动叉子的迹象。
防备心很重。
展心洛在心底叹了口气，意料之中的事，幸好她早有准备。
在许琴琴震惊的目光之下，展心洛摘了脑袋上逼真的假发，露出了比寸头长一点点的黑色碎毛，手术创口处的疤痕也是清晰可见。
“咖啡店里有点热，这东西我实在戴着不太习惯，希望你不要介意。”
展心洛语气温和，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前段时间我经历了一场大手术，住院期间也一直在搜集证据，并没有刻意拖延案子进度。”
许琴琴没想到，展心洛可以坦诚到这般地步。
“你、你不用这样的……”许琴琴心中酸涩，“怪我要求太多，不接受男律师和线上对谈。”
“没关系，我理解你。我的胜率非常透明化，业内认可我的职业操守。”
见她有软化迹象，展心洛柔声鼓励道：“我虽然和吴恋认识得早，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作为一名律师，不会对她有所袒护，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有任何顾虑。”
许琴琴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低下头，声音低落，“我和吴恋是在一次中华风的展会上认识的，当时我们都特别喜欢bjd娃娃，有很多共同话题。”
展心洛心中惊讶，她们俩认识得很早啊，这和之前莫鸣复述的情况有所差异。
但她没有在此时发出质疑，而是静下心来继续聆听。
“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经常一起逛街、吃饭、聊娃娃，她还经常来我的家里玩。”
许琴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但很快就被苦涩取代。
“后来，她开始问我一些关于开店、设计、制作bjd娃娃的相关细节，我当时也没多想，还很高兴她对此产生兴趣，就把自己的一些经验和想法都告诉了她。”许琴琴的语气里充满了懊悔，咬了咬嘴唇，似乎难以启齿，艰难地接着说：“再后来，她就自己注册了一家娃社，她本就是吴家大小姐，家底丰厚，店铺很快成型，而且……”
展心洛耐心安抚，“没关系，慢慢说。”
“而且她抄袭了我的设计，还恶意举报我的店铺，说我是盗版，粗制滥造，导致我的店铺被封，网购平台扣光了我的押金，几十个定制的娃娃都砸在了手里……我天天被义愤填膺的娃娘团体网暴，以至于手机一有响动我就害怕。”
许琴琴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是吴恋骗了我，被我最信任的朋友背叛了……”说到最后，她终于捂着脸，泣不成声。
展心洛递给她一张纸巾，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这些经历对于一个真心热爱娃娃的娃娘来说，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思索了片刻，展心洛轻声询问：“你最近没有上过网，对吧。”
许琴琴立刻点点头。
与其说完全信任展心洛，不如说她如今急需一根救命稻草。许琴琴已经不求能在圈内翻身，只希望能让她的生活回归正轨。
“琴琴，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别太激动。”展心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什么消息？”许琴琴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是关于吴恋的，她已经遇害了。”展心洛语气沉重。
“什么？！”许琴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展心洛打开手机，翻出一段视频，放到许琴琴面前。
“这是她葬礼的直播回放，上了本地热搜，你可以看看。”
许琴琴瞪大双眼，视频里，吴恋的父母跪在灵堂前大哭，葬礼司仪作秀般的悼词，甚至还有感谢打赏的桥段……
“你跟我说——这是她的葬礼？开什么玩笑！”许琴琴看着视频，脸色苍白，“她都不在了我还和谁斗，她家里怎么能……”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震惊、愤怒、悲伤、解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无比的茫然和无措。
“她……她怎么就死了呢？”许琴琴喃喃自语，仿佛在问展心洛，又仿佛在问自己。
“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不过……”展心洛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我怀疑，她的死，可能并不简单。”
“什么意思？”许琴琴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
事情都已经这么离谱了，竟然还有后续？
“这件事，说来话长……吴恋其实不是吴家的亲生女儿。”
展心洛叹了口气，将吴家最近被曝光的相关黑料给她看，“吴家父母已经被检方带走，想必很快就会公布调查结果。”
许琴琴的眼泪再次决堤，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悲哀，“资本家还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人。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被这么多劲爆的消息轰炸，许琴琴都不知道自己该恨谁，针对谁了。
“我愿意无偿帮你重振娃社。”
在许琴琴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展心洛语气坚定说出了这个决定。
许琴琴震惊不已。
“那你图什么？”
“首先我自己热爱这个行业，又具备作为独立人形师的能力。”
“其次，以我对吴恋的了解，她不会是会贪图捷径、占有她人成果的那种人，如今既然吴家被查，娃社也已经闭店，适合做深入调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会还原案件的全部真相。”
“可是……”许琴琴仍有些犹豫，“你不是圈内有名的大律师吗？做人形师是非常耗费精力的，前期投入也不低，你的律所怎么办？”
展心洛已经计划好了，“如今我只是律所的股东，律所有其他合伙人管理，未来我也只负责线上直播咨询，完全不影响在家制作娃娃。”
什么奇葩案子，婚恋撕逼，垃圾买家，娃娃保养指南……简直有聊不完的话题，左秋的视频素材这不就来了吗！每周出两三期都不费劲。
许琴琴沉默良久，又问：“凭你的能力，想开一家娃社应该很轻松吧。”
重振娃社可不在律师委托的范畴内。
“那么多精品娃娃，砸在手里多可惜。”展心洛眼神里充满了真诚，再次向许琴琴保证：“请你相信我，我会让真相水落石出，到时候你的店铺一定可以重新火起来。”
许琴琴看着展心洛，内心充满了挣扎，最终，她孤注一掷地点了点头。
“好，我愿意相信你。”
两人拿冰水代咖啡，非常有仪式感地碰了碰杯子。
“合作愉快。”许琴琴暂时放下焦虑，语气轻快了许多。
“合作愉快。”
展心洛说完，忽然俯身拿出一个大箱子。许琴琴愣了一下，认出了盒子上得标志。
“这是……我的娃社logo！”
展心洛打开盖子，里面装了吴恋临死前快递给展心洛的娃娃。
许琴琴大惊，“这是我当初送给吴恋的bjd娃娃啊！没想到她保存得这么好！”
展心洛眉头一簇，“原来是这样。”
她之前以为是吴恋娃社的初样。
为什么吴恋会将别人的bjd娃娃送给她？娃娃向来只能“接”，这种草率的转手行为在圈内算是忌讳了。
许琴琴伸手想要拿起来仔细看看。
“啪嗒——”
她因为之前过于紧张，手指僵硬，bjd娃娃从她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一瞬间，展心洛和许琴琴都变了脸色。
“我不是故意的——”
Bjd娃娃的身体裂开，竟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从娃身内掉了出来。
瓶子里装着一粒药丸，药丸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维生素之类的保健品。”
展心洛问：“这款娃娃身体里有暗格设计？”
许琴琴否定地摇头，“没有，是被她后改过的。”
展心洛和许琴琴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疑惑。
那么这粒药丸，究竟是什么？
展心洛告别许琴琴，风风火火地去二院找了曲大夫。
展心洛开门见山道：“曲大夫，听说你的女儿在化验科，能帮我验一下这粒药的成分吗？”
曲大夫笑着答应：“行，如果只是检验普通的微量元素，半个小时内就可以出结果。”
比预想得要快很多。
“好的，麻烦曲大夫了。”展心洛颔首，“我就在外面等着，有消息随时喊我。”
展心洛在走廊里找个位置坐下，与陆愿景分享了今天的见闻。
娃娃陆愿景从展心洛的卧室里翻出了几盒保健品，拍了其中几粒的照片发过去，“是这样的白色药丸吗？”
展心洛对着手机屏幕观察半天，“唔，我瞧着……差别的确不大，你是从哪里找的？”
陆愿景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张绍彬和吴恋之前送了你一套他们公司自研的保健品。”
因为展心洛得了脑瘤，大夫不让她乱吃东西，才一直放在角落里没开封。
展心洛接上了他的思路，回想起了关于保健品的来龙去脉。
“我想起来了，张绍彬一开始做智能医疗起家的，后来吴恋怀孕，他才开始涉足保健品行业，但尚且处于基础研发阶段，只提供给亲朋好友，没有正式对外发售。”
这粒药丸会是他给吴恋吃的保健品吗？
难不成这些保健品有问题？
但这种做法未免太过简单粗暴，不符合张绍彬的性格，药检所又有研发记录在，而且他甚至敢送给她两盒……肯定是对自己的配方颇有自信的。
陆愿景简单复盘了一下与张绍彬结实的过程，问：“对于张绍彬这人，你怎么看？”
他认识张绍彬太晚了，除了在其公司发现吴丽之外，这会儿很难总结出其他有效信息。
展心洛倒是认识他很久了，他们俩甚至算得上发小，但这个人变化甚至比陆愿景还大。
她叹了口气：“按我以往的办案经验，把自己摘这么‘干净’的人铁定是有点问题的，但目前没有证据支持，我也无从判断他究竟是哪方面有问题。”
他与吴恋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陆愿景为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既然正面想不通，不如我们从结论回推，假如张绍彬涉案，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大院出身的他从天堂跌落过谷底，又上了吴家这条大船，从谷底攀爬回人间。”展心洛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医院外的车水马龙，抓住了脑中一闪而过的思绪。
“他最终的目的，应该是得到捍卫自己利益的权利。”
陆愿景，“如果吴家从头到尾都将他当成没有思想的工具人，那么你猜对的可能性很高。但从吴丽对于他的纠缠程度来看，张绍彬是在吴家是掌握了一定话语权的。”
展心洛，“这要取决于小恋遇害案的主谋……是谁！”
是吴家父母，还是吴丽？
两人又推演了没几句，结果已经被曲大夫的女儿送出来，“心洛姐，你要的结果出来了。”
展心洛立刻过去拿起资料翻看，“叶酸含量这么高，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微量元素和矿物质。”
配方看上去的确非常适合孕妇。
“哦对了，还有一种不清晰的植物提取物，凭我的经验判断，可能是南非醉茄？常用来辅助睡眠的。”
曲大夫的女儿指了指一处，继续和她解释：“这里毕竟不是专业的检测机构，经常会出现检测不出的成分。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换个权威机构再检测一遍，只不过效率可能会慢一些。”
展心洛颔首，“好的，谢谢你。”
因为电话一直没有挂断，陆愿景也听到了曲大夫女儿的相关分析。
陆愿景，“还要继续查吗？”
展心洛盯着塑封袋里被碾碎的药粒，“查，连带家里那盒保健品一起查，我记得左灵那边有人脉。”
展心洛给左灵发了条消息，很快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左灵在国外留学时候认识了一个学药剂的朋友，如今已经学成回国，正好在权威的检测机构上班。
【展心洛：我正好在回家的路上，晚点你来我家取药呗，顺便可以一起吃晚饭。】
【左灵：OK收到。】
小剧场——
左灵：我真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展心洛：你就说乐不乐意吧！
左灵：乐意！你有我就行了嘿嘿！男人滚粗。
陆愿景：？？？（你们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