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心洛在病房里开着电脑看直播，陆愿景锁上病房的门，贴着展心洛坐下，担忧地将她揽在怀里。
展心洛第一次听说赛博葬礼，却是因为她死去的朋友。
笔记本电脑屏幕里，吴家父母携一众亲朋好友哭的肝肠寸断。
现在政策已经放开，不再是疫情期间的严格管制，除了展心洛这种特殊情况无法到场，其他人参加葬礼应该不太费劲，为什么还要专门搞线上？让一群陌生人旁观？
她实在是想不通。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走了啊！”吴母哭喊着，声音尖锐刺耳，透过屏幕直击展心洛的耳膜。
“都怪我们不好，没照顾好你啊！”吴父跟着附和，老泪纵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伤心。
展心洛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司仪站出来主持这场葬礼，“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亲友: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感谢‘用户78954123’送来的火箭，谢谢老板，老板一生平安！”
屏幕下方，弹幕和礼物特效疯狂刷屏，热闹非凡。
“感谢‘心心念念都是你’送来的豪华游轮，家人们，点点关注，我们公司每天都会直播……”
这场线上葬礼不仅开了亲友视频连线，还在某音搞了个直播间，直播间里礼物刷的飞起。
葬礼司仪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感谢起刷礼物的网友。
陆愿景嗤笑一声，面露不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网红在直播带货。”
展心洛黑着脸：“他们到底还把不把吴恋当女儿，竟然用她的葬礼博流量！”
她本来很伤心难过，如今却气愤得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屏幕里，吴丽一身黑衣，妆容精致，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姐姐，你一路走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爸妈，还有姐夫……”吴丽哽咽着说，还不忘伸手抹了抹眼泪。
展心洛忍不住冷笑一声，吴丽这一声爸妈喊得倒是亲热，那是你亲生父母吗！
这哪里是葬礼，分明是场闹剧！
连陆愿景这个和吴恋不认识的旁观者都愤慨不已，这哪里是亲生父母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略凑近屏幕，“张绍彬呢？”
展心洛点了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正是冷眼旁观的张绍彬，光影深深浅浅地打在他脸上，将愤怒的情绪放大了一些。
没错，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展心洛对张绍彬的感觉很复杂，既怀疑他的一些举动，又觉得他的嫌疑没有吴家那几个大。
展心洛点开吴恋的社交账号，想在下面留言缅怀一下好友，却发现她作为本地知名娃娘的账号已经被清空，首页干干净净，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陆愿景拍了拍一脸愤怒的展心洛：“他们想消除吴恋在世上的痕迹，还是想消除她的影响力？”
“我不管他们为了什么，反正，我从始至终都不相信吴恋怀着孕，会想不开自杀。”
陆愿景并不了解吴恋，却从始至终坚信她的判断。
陆愿景握住她的手，“等你出院后，我会帮你一起查的。”
展心洛心底微暖，立刻回握住，“好。”
展心洛出院日当天，展母强烈要求由她来医院接人，展心洛既没答应，也不知该怎么拒绝，展母全当她默认了。
展家。
展母已换好了出门的打扮，站在门口催促展父：“今天是心洛出院的日子，你还看什么文件啊？赶紧走啊。”
展父坐着沙发上，头也不抬的看文件：“你急什么，她还不一定愿意见到咱们呢。”
展母发火：“你这话还像个亲爹吗？心洛住院的时候我们没能陪护，出院必须去接！”
展父不吭声了，悄悄放下王院长给他的术后须知，拿起车钥匙默默跟上展母。
他差一点就失去了那个不听话的女儿。
这回，他终于学会不再强横处理问题了。
陆愿景裹得严严实实，一大早就跑上跑下帮展心洛办出院手续。陪着展心洛见完主治医生，他们又绕去陆愿景的病房外看了一眼。
陆愿景的身体依旧插满了仪器，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展心洛握住他的手：“出院后我再带你来试几次，别担心，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娃娃陆愿景沉默了一会儿，牵着展心洛转身离去。
两人拿着病历本回到展心洛的病房。
展心洛拍拍行李箱，笑眯眯：“陆大律师，又要委屈你偷渡啦！”
陆愿景这些天早就习惯了，淡定地开始给自己拆卸身体：“没关系，我不嫌弃你是玩弄我关节的变态。”
展心洛气得扑上来咬他的手指：“你才是变态！小没良心的，我到底是为了谁！哼——”
陆愿景也不反驳，只是举起被展心洛咬出牙印的手指展示。
展心洛心虚地握住陆愿景的手，挡住牙印装作无事发生：“好了别闹了，我会给你拆手手的。”
陆愿景，“叠词恶心心。”
展心洛，“哈哈哈。”
展心洛将陆愿景装好，行李也全部收拾干净，最后环顾了一遍自己的病房。
太好了，她终于要卷铺盖滚蛋啦！
正要看眼手机，敲门声响起。
“心洛！”展父展母走进来。
见女儿提着重物，展母下意识想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却被展心洛不着痕迹地躲开。
母女俩都愣住了，病房内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左灵带着左秋，喜气洋洋地踏入展心洛的病房。
“心洛！我来接你回家！”
没想到竟然在病房里看到了展父展母，左灵立刻警惕起来，快步跑到展心洛身前，隔开展母和展心洛，下意识将展心洛护在身后。
“伯父伯母来做什么？心洛刚做完手术，身体还很虚弱，情绪不能波动太大。”
展母假装没听出左灵的弦外之音，只是笑盈盈地说：“我们来接心洛出院。这些日子多谢你了，一直照顾我们家心洛。”
展父皱眉，看向展心洛。
“心洛是我闺蜜，我照顾她是应该的。倒是……”左灵还要再说，展心洛拉住左灵。
她知道左灵是担心自己身体刚好，现在和父母吵起来，说不定就出不了院了。但经历一场生死后，她发现自己不再执着于和父母分出个对错，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想向父母证明自己。
她已经能心平气和的面对二老。
展心洛对左灵笑着摇摇头：“谁接都一样，你别担心。你事业刚起步，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你先忙你的去，出院而已，我爸妈来接我是一样的。”
“行吧。”左灵还有些不服气，但也知道这毕竟是展心洛的父母，该顾好的场面要顾好，不能闹得太难看。
左秋非常机灵地圆场：“原来是展伯父啊。初次见面我是左秋，心洛姐的合作伙伴。我来送二老和心洛姐回家！”
展父打量了一下左秋，男人看男人最准。
他一眼就看出这个本地有名的纨绔公子哥对自己女儿图谋不轨！
哼，果断拒绝臭老头的孙子。
展父冷着脸，“不用了，我们开了车来的。时间不早，就不耽误你们姐弟俩了。我们先回去。”
“哦，好的好的。”左秋讪讪，殷勤地替展父开门，一路送到电梯里才分开。
“箱子我来吧。”展父搓搓手，拉起装着陆愿景的拉杆箱，语气里带着点不自然。
展心洛点点头。
一家三口沉默地走向停车场，仿佛是三条平行线，明明靠得很近，却毫无交集。
“车停得有点远，走一会儿吧。”展母打破沉默，语气却干巴巴的，像是在汇报行程。
展心洛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路无言，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你的房子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喜欢的那些……BJD娃娃，我一下都没碰。”展母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用词。
“嗯，谢谢妈。”展心洛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展父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明是一家人，却因为长久以来的隔阂，变得像陌生人一样，连一句关心的话都说得如此艰难。
回到家，展母系上围裙，开始在厨房里忙活。
“我来帮你吧。”展心洛走过去，却被展母一把推开。
“不用不用，你刚出院，去歇着吧。”展母语气慌乱，手忙脚乱地切菜，差点切到手。
展心洛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转身回到房间。
房间里很整洁，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馒头也被接回来了，正虎头虎脑地望着他们一家三口。
展父在客厅坐立不安，踟蹰了一会儿，下定决心站起来，跟在展心洛身后进来她的房间，试探性地问她：“你……还是喜欢那些洋娃娃吗？”
展心洛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父亲，眼神平静。
“对，我喜欢。”
她打开行李箱，拿出被拆解的等身娃娃，开始熟练地拼接起来。
陆愿景闭着眼，任由展心洛组装自己的身体，假装自己真的只是个娃娃。
展父站在门口，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他无法理解女儿对娃娃的热爱，甚至为此和她争吵过无数次。
如今，看着她平静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太多，他好像从未了解过女儿的内心。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娃娃？”展父内心挣扎，头一次丢掉所谓父亲的面子，艰涩开口问。
展心洛组装的手顿了顿。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古板倔强的父亲会主动问自己这个问题，心里比展父更复杂。
一个自己在愤怒：为什么这么多年才来关心她，早干嘛了！她已经不是那个渴望爱和陪伴的小女孩了。她不需要这份关心！
另一个自己冷静的分析：既然决定要开娃店，以后不想再跟父母争辩吵架，这是个很好的沟通机会。展心洛，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社会人了，你明白发泄情绪永远无法解决问题的，对吗？
展心洛自嘲一笑，“为什么喜欢？因为小时候，你们都很忙，到处出差打官司，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只有娃娃会陪着我。它们对我来说不只是玩具，而是亲人、同伴。”
陆愿景虽然没有睁开眼，却能感受到展心洛的手在颤抖。
他再也忍不住，借助展心洛身体的遮挡，悄悄握住展心洛的手，无声告诉展心洛，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自己。
展心洛愣住，回握住陆愿景的手，感受到他的爱和鼓励。她下定了决心，坚定地看向展父：
“我知道，你和妈妈无法理解我。但没关系，无论你们是否接受，我会按照我的理念走下去。”
展父愣住，他从未想过展心洛喜欢娃娃的原因是这个……
“心洛，你是不是恨我们？”展父有些心慌地问她。
“恨字太沉重，也太累了。”时间总会抚平一切伤痛，但展心洛的确是和父母无法亲近，她也不再执着于像普通人那般的家庭关系。
顺其自然吧。
忽然厨房里传来一阵焦糊味，伴随着展母慌乱的叫声。
“我去帮一下我妈。”展心洛不想多谈，趁机跑出房间。
展父叹了口气，至少这孩子还愿意叫他们爸妈。
小剧场——
展心洛：其实我最开始做娃娃，是想给自己缝两个“爸爸妈妈”。
陆愿景：所以云墨是“爸爸”？
展心洛：对啊。
陆愿景：那我现在岂不是……
展心洛：传说中的爹系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