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午饭，最后在一种微妙得难以形容的氛围中吃完了。
左秋后期基本没动几次筷，光埋头喝饮料，展心洛则一个人畅快地攻城略地，到最后桌上竟也没剩下什么。
“吃完了就走吧。”展心洛盈盈站起身来，午休时间把握得刚刚好。
“分明只有你一个人吃好了！我呢我呢我呢！”见她比自己表现得更加没心没肺，心大惯了的左秋一时罕见地百感交集，耍赖似的拦着她嘟囔：“李家可不敢收小爷的饭钱，这顿吃得不爽，不作数啊！下回由我选地方，绝对没有碍眼的人来打扰咱们！”
他仿佛忘了自己已经被彻底拒绝，极力想要争取新的表现机会。
“不必了。”展心洛早已胸有成竹，淡笑着说：“刚才我去洗手间的时候，顺便扫码付完了。”
“什么？！”左秋“噌”的一下蹦起来，脸上有些绷不住了，“不带你这样玩赖的，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毕竟法务部的生杀大权全凭他一句话。
展心洛拿起包，莫名地瞥了他一眼，而后面不改色道：“随你呗。”
左秋，“…………”
解雇与否，说到底是左家的家务事，展心洛多嘴一句全当是为了好友左灵，成与不成已尽人事看天命。
总之，她不会真的相信左秋对她特殊化。
左秋郁闷得简直想原地爆炸，他又再次清楚地意识到展心洛与之前那些因利而聚的人全然不一样，按以往惯用的套路根本无法打动她。
该怎么做？没人教过他。
鲜少的迷茫，令左秋一口气梗在心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厉害。
“太不给面子了吧！”他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口不择言起来：“我好歹是你好朋友的亲弟弟！
未来还会继承百亿家产，绝对算得上你的大客户了，你就不能对我上点心，稍微维护一下人脉关系吗？”
他背后围拢的富二代们，背后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龙头企业，多么有威慑力的人际资源，谁搭上不乐疯？她怎么就一丁点也不心动呢！你倒是给我垂涎一下啊！
左秋只差明说“请图我的钱，姐再看我一眼”！
展心洛闻言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安抚性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巧妙避开了阻拦，“等你期末不挂科了再说吧。”
完全是敷衍熊孩子的口吻。
左秋不敢置信地看着展心洛，左灵连这话都对她说了？！“老姐的嘴怎么跟棉裤腰一样松！天天败坏我形象！”
展心洛若有所思地低头笑了一下，原来他认为自己还有可以败坏的余地么，这小子真是……算了，又不是她的弟弟，留给左灵慢慢头疼吧。
“别贫了，快走吧。”
展心洛整了整松动的发髻，衣领随之而动，无意间展露出了之前左秋没能窥见的斑驳伤痕。
他顾不得之前那点扭捏羞恼，震惊地快步上前，“你怎么受伤了？律师难道是什么高危职业吗？”
“一点小意外，快好了。”展心洛浑不在意地重新挽好发髻，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没按时涂抹药膏，有点心虚地拿出小镜子，临时补救地挤出了绿油油的膏体。
“药黏上头发了。”左秋提醒，并下意识举起手，“我帮你……”
“我帮你拿。”另一道男音比他更快地插了进来，清晰地盖过左秋。
光线在那张英俊出众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气势、身高均力压左秋一头。陆愿景不着痕迹地将碍眼的人挤出局，没有如左秋般冒失地想要代劳，反而稳稳帮她握着赛博风的卡通小镜子，自然而然提醒道：“下面没涂匀。”
谁青涩莽撞，谁表现成熟，一时间一览无余。
展心洛怔了一下，才作回应：“……谢谢。你身体好点了吗？”
重感冒的人吃这么油腻没问题么？
“托展律师的福……咳咳，好多了。”陆愿景故作轻松，却偏偏没忍住咳嗽了两声，暴露了声音的干哑。
引来展心洛不赞同的目光。
“下午去医院。”陆愿景下意识回答。
展心洛轻轻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早日康复。”
顺利上过药，两伙人的目光轻轻交错，最终背对背去往不同方向。而陆愿景的出现，仿佛仅是展心洛一天之中的某个小插曲，她根本没多想。
左秋却眯了眯眼，追上问：“刚才那人谁啊！你俩很熟吗？”
全然没注意到莫鸣的存在。
“老同学。”展心洛说完，很快在金融街地铁口脚步微顿，朝他勾了勾唇，直言道：“今天就送到这里吧。我下午需要出外勤，再见。”
而直到她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人流涌动之中，左秋才堪堪回过味儿来。
高情商，送到这里。低情商，以后别再纠缠我了……展心洛从头到尾只给出了拒绝这一个选项。
手机铃音响起，一段劲爆的rap铃音打断了左秋的不甘心，“喂，秋少，一会儿一起去老地方哈皮啊，王家二小姐做东，据说她搞了点新花活……”
“去！没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彻底不演了的左秋臭着脸，语气里满满的怨气快溢出来，“我被人甩在金融街了，你快点开车来接我！”
那端顿时嚷嚷起来：“谁敢不给咱们秋少面子？回头我找人教训他！”
“别多事！”左秋飞速阻止后，怔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信不信她能告到你家破产。”
“谁这么邪乎啊！”
左秋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经过强烈的兴奋刺激过后，如今只剩下淡淡的怅然若失感。
“圈外人。”而且很难搞。
左秋很快挂断电话，莫名烦躁地抓了抓漂染的发尾，点了根烟也丝毫没有吸两口的冲动。
一辆黑色辉腾平稳地从左秋面前驶过，而那张失落的脸映入陆愿景眼帘，令他不厚道地弯了弯嘴角，很快收回视线。
正开车的莫鸣反复询问：“真的开去医院？你确定？”
他心知好友儿时体弱，对医院有着超乎常人的厌恶感，若不是被逼到极点，绝不轻易踏足。
陆愿景舒服的朝后靠了靠，“嗯，我确定。”
答应过她的事，他向来会全部做到。
莫鸣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对此啧啧称奇：“你总喜欢在心上人看不到的地方当乖宝宝。可做得再多她一丁点也不知道！你长久以来的追逐与付出，真的值得吗？”
比起从陆愿景这里得到确切答案，他又仿佛在扪心自问。
可惜陆愿景同样是恋爱初心者，没能窥见好友心底的迷茫无措，仅仅嗤之以鼻地评价：“值不值，只能自己说了算！”
莫鸣无语了，这不等于“我吃什么都行”，和没说有区别吗？
服了！
午后阳光转淡，乌云遮天，医院内人流骤减，很快亮起了灯。
直到陆愿景坐在输液室的长椅上，莫鸣仍想不明白。
好友是在自讨苦吃吗？
可侧过身，便能轻易瞧见陆愿景看手机的专注模样，尽管有口罩的遮挡，也掩藏不住眉宇间的笑意，不用猜，内容必定与展心洛相关。
这幅样子，分明不觉得苦，还甜得很啊，连最讨厌的消毒水味都克服了！
“你在和她……咦，是VX群？”莫鸣随意地瞥了一眼，顿时惊讶极了。
陆愿景不是嫌垃圾无效信息太多，从来不加任何群聊的吗？啥时候转性了？！
陆愿景轻咳了一下，没明说：“是新楼盘紫云新村的业主群，加进去方便搜集有效信息。”
“哦，是业主维权案啊，那你傻笑什么？你等等……咱们律所的维权相关案件不是一般由老赵负责吗？”莫鸣说完，莫名地察觉到了违和感，于是大胆猜测：“所以……你加的该不会是展心洛家的业主群吧！”
“嗯。”陆愿景眉角一扬，整个人气势都张扬起来。
“行啊哥们！直接打入‘敌人’内部了，牛B！”莫鸣立刻明白了，对他彻底刮目相看。
陆愿景懒得搭理这货，直接赶人，“你有八卦的闲工夫不如回律所带带实习生。没事儿快滚蛋！”
一套“卸磨杀驴”得心应手。
“我让老赵盯着呢，先送你再回律所来得及！”他俩昨晚不可能什么也没发生！否则这进展怎么跟坐火箭似的，令莫鸣仿佛错过了十集剧情！
可惜任凭莫鸣如何死乞白赖追问，陆愿景愣是面不改色，只字不提。
在莫鸣抓心挠肝之际，左灵主动打来电话，莫鸣震惊得原地起跳，手机犹如一块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我我我女神的电话！”
陆愿景听见这句话不由乐了，“你倒是接啊。”
莫鸣转头瞪了他一眼，正准备兴奋的、忐忑不安的接受女神“召唤”，谁知铃声戛然而止，一条信息随之而来。
【左灵：抱歉手滑打错了】
标点符号一个没有，敷衍至极。
陆愿景强忍笑意：“噗咳咳。”
莫鸣捏着手机有些欲哭无泪，“我是该相信呢，还是相信呢……”
此刻左氏大楼的总裁办公室内，左灵故作遗憾地放下电话，“莫律师没接，估计在忙吧。”
端坐在沙发上左母眯起狭长的双眼，姿态优雅地放下了手中的红茶，“高级合伙人不过是分摊律所成本开支的一种体面说法，本质与普通律师的工作没区别。这职业应酬多，社会关系复杂，不适合进我们家。”
岁月并没有在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唯有她蹙眉时，眼角才能见到一丝细碎的纹路。
左灵眉眼随已故父亲，瞪起来灵动传神，与她没有一点母子相，“相亲我姑且同意，但你们别成天想着入赘那一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如果你能说动老爷子改主意，我没意见。”左母不在意地笑了笑，柔声却不容置疑地建议：“下一个挑圈内人吧，约今晚七点希尔顿，我让刘管家送你。”
“你不是看上了CHANEL最新的高定礼服吗，再不让刘管家下单约可要绝版了。”左灵脸上的表情忽然淡了一下，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翻看花名册，“希尔顿又不远，我自己开车去，正好熟悉熟悉路。”
左母走后，左灵顿时一个360度大变脸。
她笑得像偷腥猫一样贼兮兮给展心洛打电话：“喂亲爱的，老爷子一大早去外地看地皮，我可以摆烂两天嘿嘿嘿……今天几点下班？一会儿我去接你，咱们干脆约在思韵家楼下嗨，只要小宝一嚎咱们仨立刻冲上楼，绝对不耽误一点正事儿！”
展心洛正打着伞，在园区附近的快递代收点门口。闻言肃杀气十足的脸上，登时笑靥如花，“老城区附近可只有路边摊、大排档！连停车位都没有哦！你确定ok？”
“No problem！麻辣烫炸串烤鱿鱼炒饼……天知道我在国外馋多久了！咱们就吃路边摊！”
展心洛叹了口气：“可惜今晚我与一位老客户有约，麻烦大小姐再忍一天，咱们明晚嗨。”
知道展心洛鲜少去应酬，左灵眯着眼睛问：“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展心洛笑了笑解释：“还记得大院里的张绍彬吗？他刚毕业就和老婆合伙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后来业务做大了，拓展到AI医疗和大数据服务相关……这是个新兴的领域，竞争、纠纷比较多，所以两口子会定期找我做相关的法律咨询。”
“是不是总带头拽思韵辫子的那个！哈哈哈，他英年早婚啊。既然你们谈工作我就先不搀和了，改天再一起出来聚聚。”
左灵很快想起那个被自己教训最多次的小男孩，立刻就安心了。
“那我先自己去找思韵解解馋，咱们明天见么么哒！”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展心洛无奈地收起手机，正巧快递代收点的老板披着雨衣迎面走来，还大大咧咧地朝她问好，“展律师今天下班挺早啊，发件还是取快递？”
展心洛笑了笑，一双眸子精光与凶光交织地看着他，“我找你。”
算账！
小剧场——
陆愿景：聊天群里全是无意义的社交除了杀时间浪费生命没有任何用处。
莫鸣：有道理！
大妈1群聊：@展律师老公，能不能帮咱家修一下灯泡。
大妈2群疗：@展律师老公，我儿媳妇和儿子又打起来了，能不能来帮调解一下啊。
陆愿景：好的马上到。（又找到理由去她了）
莫鸣：？？？你特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