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院门被敲得震天响。
曹承心揉着眼睛开了门,赵暮云把几张纸塞给他,怒道:“你看!”
曹承心随着看清纸上的东西而神色清明,阅读完毕,他恍恍惚惚地问:“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
陆清河死的前几天写了一封信给他曾经的旧友,请求他查明本次乡试之真相。他不相信曹承心没有获得名次,他觉得其中定有秘密。
但不知为何,这封信并没有寄出去,而是卡在缝隙中,若非赵暮云打算整理陆清河生前留下的文稿,不知何时它才会重见天日。
赵暮云脾气比较暴躁:“这还能有假!老师一生端和正直,他觉得有问题定然是有!可惜还未查出头绪便撒手人寰,现在想想,或许他的死也并非正常故去!”
说着说着,他暴跳如雷:“肯定是袁泽林干的!他一直嫉妒你比他厉害,他了解老师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写信去问个明白,所以就先下手杀了老师!我这就去找他!”
曹承心忽地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苍白,他拽住赵暮云问:“我爹娘前几日上山给院长上贡品,有没有问你什么问题!?”
赵暮云见他这样,冷静了下来:“就问了问申州郡怎么走,”他也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瞪大眼睛:“你是说曹叔曹婶去了申州郡?!”
“恐怕是的,五天前他们就出去了,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我和你一起去!”
“书院里一摊子事等着你处理,你去做什么?”曹承心定了定神,道:“不会有事的,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羲瑶知道曹承心要去申州郡,说什么也要跟着。
曹承心劝她,她就说:“我又不会生火做饭,自己在家会饿死的,而且我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要去就一起去。”
曹承心拗不过她,只好带上她一起。
路途遥远,曹承心提心吊胆,整日愁容,羲瑶便时时安慰他,寸步不离。
几日过去,他们到达申州郡,得到的却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曹太平和曹夫人并排躺着,神情宁静,仿佛睡去。
死白的皮肤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周身散发出隐约的尸臭。
曹承心僵在当场,像一根柱子,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羲瑶紧紧抱住他,眼泪不停地流,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仵作说道:“幸亏你们赶来了,要是再晚一天,这两具尸体就得按律法下葬,到时候你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羲瑶扯扯曹承心的袖子。
曹承心木愣地把目光移到仵作脸上,问:“我爹娘怎么死的?”
“急症发作,半刻钟便去了。”
“绝不可能!我爹娘身体非常好,连感冒都少有,怎么可以急症发作!!”曹承心边落泪边吼道。
“的、的确如此啊!他们身体没有丝毫外伤,亦无中毒之状,确是急症而死的,我没有骗你!”仵作似有不忍:“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但……还请节哀。”
他说完,叫人抬起放置尸体的床板,曹承心怒道:“你干什么!”
“尸体都腐坏了,自然是送去下葬——”
“不准动!不准下葬!我要带我爹娘回去!”他推开仵作,趴在曹家夫妇身上作保护状。
仵作急道:“你快下来!腐坏的尸体容易滋生病气,会传染你的!小姑娘,你快劝劝你夫君,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啊!”
羲瑶赶紧去拽曹承心:“承心哥哥,爹娘已经走了!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没死!爹娘没有死!笙笙他们没有死!”曹承心满脸都是泪,哭着嚎着,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直挺挺倒下。
“承心哥哥!”羲瑶六神无主道:“你怎么了!你别死啊!”
“他没死他只是太激动晕过去了!”
仵作手忙脚乱地和同僚抬起曹承心送去医馆,让羲瑶好生照顾,并说曹家夫妇的尸体是一定要下葬的,但可以等到曹承心苏醒再进行。
羲瑶替曹承心换了身衣裳,又打了水擦拭干净,那股子尸臭终于散去。
她握住他的手,沉默地等待他醒来。
回忆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
羲瑶的父母在她们幼时去世,两姐妹在宁管事照顾下长大,对“父母”几乎没有概念。羲瑶更甚,她缺失心脏,连“爱”也鲜少感受。
但羲瑶知道曹家夫妇对她很好,嘘寒问暖,总担心她吃不饱过不开心,做错了事他们会讲道理,从不像邻居娘子的婆家那样明里暗里敲打她。
他们爱她,和曹承心一样爱,这令她几度忘了任务,想着这样生活也不错啊。
谁料转眼间他们便成为枯骨,不会再睁开眼睛笑眯眯问她今天想要做点什么。
万籁俱寂的夜里,羲瑶捂住眼,沉默着哭泣。
第二天早上,曹承心醒了。
只是不说话地躺了一刻钟,静静地听羲瑶说下葬的事。
到后面羲瑶也没话说了,就陪着他。
“去义庄吧。”
不知道过去多久,曹承心开了口。
两个人看着黄土一点点掩埋了棺材,日落西山,羲瑶问:“我们回家吧。”
“不,我想去考试院。”
考试院已经换了个人,他告知曹承心他爹娘去世一事与他们无关,也拒绝了让他查看乡试考卷。
曹承心不走,跪在考试院门口,仿佛要耗到底。
一日不见答案,他就一日跪在这里,但也顾及着羲瑶,天黑便回客栈。
如此过了六天,百姓议论纷纷,指责考试院寡义无情,寒天下学子之心。
羲瑶心疼地给曹承心肿胀的膝盖上药,劝说道:“明天不要再跪了好不好?他们这般冷漠,根本不管他人死活的!”
曹承心则说:“最晚明天他们会让步的,笙笙,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半途而废,爹娘已经为此事而去,我一定要为自己、为他们讨个公道。”
“如果他们还是不呢?你要继续这样做吗?”
“嗯,我会继续做的。”
羲瑶咬着下唇,心头顿起无名火:“要做什么都随你便吧,我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