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穿着深色羊绒西装的男子,上前道:“季小姐,庞老先生想请你上楼一叙。”
季萦当即下意识扫视了一眼咖啡厅。
秘书模样的男人淡笑道:“庞老在的地方,都很安全。”
季萦心里一惊,连她在找姜染,他都知道。
此刻咖啡厅外,姜染看着几个黑色西装男,牙齿磨得咯吱响。
她垂下的手握成了拳,几度想要挥起来。
为首的男人朝狙击手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再次提醒她,“只要你的身体移动超过半米,你想保护的人就会没命,我们一向言出必行。”
姜染眼看季萦在那边素手无策,灼热的怒意在心头乱窜,和巨大的无力感凶狠地绞在一起,令他五脏六腑都如错了位一般难受。
对方看她这副模样,脸上笑容更盛。
“小朋友,比拳头是最低等的输赢,学会了吗?”
没有等到姜染出现,季萦心知入了顾宴沉的套,慌是没用了,她坐着没动,甚至都没看说话的人一眼。
“我一普通人,和庞老爷子素无来往,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老先生特意一叙的事务,所以他打算和我谈什么?”
秘书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当即明白她话里的深义,退半步,姿态转为纯粹的公务性恭敬,浅笑道:“季总,请。”
季萦用热毛巾擦了擦手,起身。
虽然没有给顾宴沉一个眼神,但是她把毛巾扔在桌上的动作已然证明她对他的怒意。
在被人用设备搜身后,季萦在几个人的“护送”下,穿过咖啡厅,走向一部需要刷特制卡才能启动的VIP电梯。
电梯门合上,直通这栋建筑更高,更私密的领域。
俱乐部顶层,电梯门开后是一间极尽雅致的中式书房。
红木书案,笔墨纸砚,墙上挂着“宁静致远”的横幅。一位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背对着她,欣赏着窗外京市的夜景。
“庞老,人带到了。”秘书上前道。
庞岱尧缓缓转过身,一张科技脸上,岁月的痕迹比同龄人要少很多。
“季小姐请坐。”
庞岱尧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他指了指书案对面的黄花梨木椅,“用这种方式请你来,是我唐突了,希望没有惊吓到你。”
季萦没有丝毫怯懦,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这才坐下。
“庞老费心布局,又何须再用言语客套。‘唐突’若都能如此算无遗策,那这世上也就没有‘意外’了。”
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盖过了四位数一两的茶香,闻着有点上头。
但庞岱尧脸上却挂出了慈祥的笑容。
“谢谢夸奖,像季小姐这样有本事,有眼光的年轻人,凤毛麟角。”
庞岱尧亲手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我看过‘启夏’的技术报告,完全由你主导研发,堪称心血之作。这确实了不起。不过这样的技术,不应该被个人或者某个小公司垄断。它应该属于国家,属于更强大的平台,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放在你手里,可惜了。”
季萦心中冷笑,果然图穷匕见。
她看着庞岱尧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语气犀利。
“庞老的意思,‘启夏’也参照您家族最成功的投资模式,通过‘技术共享’这个切入点,像当年那几家被‘赋能’的企业一样,以分享之名行吞并之实,最终将青燧也变成您的囊中物?”
庞岱尧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呷了一口浓茶后,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看来你是先调查过我。不过你处事不够圆融,对你今后的路没好处。”
季萦因他的话笑了,“我这人最是看人下菜碟。投缘的,怎么聊都欢喜;不投缘的,多一句都是浪费我的时间精力。庞老觉得,您属于哪一种?”
庞岱尧没有震怒,但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很深。
“你倔强的神态和说话语气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沈夫人?”
季萦用无比平静的语气吐出这三个字,庞岱尧却摇了摇头。
“是我儿子身前的一个同事。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目标,像哥们一样。可是后来,他的那个哥们儿功成名就了,我儿子却走了。”
季萦恍然,淡淡道:“那你节哀。”
她的口吻让庞岱尧生出一丝不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没有足够粗壮的大树遮风挡雨,再好的幼苗,也可能夭折在风雨里。”
庞岱尧的声音不再温和。
季萦握住茶杯,不是拿起来喝,而是轻轻摇晃起来。
“庞老爷子是四通八达的神仙,只要能入你的眼,就是一只狗,那也能成为二郎真君的神犬。”
季萦微微顿了顿,眸色渐深。
“你让我想起自己几个月来在琨市的各种被人追杀,主使者却能逍遥法外,最后想尽办法把他送进监狱,却还没有等到定罪就被灭口,在这个人身后大概也是有像您一样的大树,才如此猖狂吧。”
庞岱尧闻言,脸上的皮下肌微微抽了抽,但眼神都没有一丝波澜。
“那你就更应该知道,‘共享’启夏的技术,有多重要。”
到此,季萦确定,顾熠掏空整个顾氏孝敬依附的人,就是眼前这位。
她微微一笑,“老爷子请我来的‘好意’心领了,但是抱歉,你们庞家还是想别的办法敛财吧。我这里要送你一分钱,我都不姓季。”
书房内空气骤然凝固。
伪善的面具被季萦一把撕破,庞岱尧眼底阅尽风云的从容荡然无存,只露出属于猎食者的,赤裸裸的阴鸷寒光。
“刚极易折。我这里有一些新的‘合作’方式供你选择,比如让你的大脑变得无比‘顺从’,你会心甘情愿地亲口说出所有的技术细节,然后在余生的每一天里,都会像渴望氧气一样,渴望为我工作。这样的合作方式如何?”
季萦心底泛起寒意,但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奇异的,近乎嘲讽的微笑。
“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不如庞老先回答我,你觉得我今天用的香水怎么样?”
自她进门便当着生客的面脱下外套,此举已透出古怪,再加上那浓烈得异乎寻常的香水味……庞岱尧的疑虑在此刻终于贯通。
他眉头一紧,“你的意思你身上的香气有毒?”
季萦淡笑,“让顾宴沉把我骗来这主意是不错,但你算漏了一件事,我讨厌他,所以提防着他。”
庞岱尧老谋深算的思索了几秒,随即舒展眉心,笑了起来。
“不可能,你在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