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之那双总是沉稳冷静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随便被一股抑制不住的难受淹没。
但这一切仅仅是一瞬,便被他强制平息下来。
他是她的主心骨,是她的依赖,不能让她感到绝望。
“没事,”他轻轻拨了拨她额前不算乱的细发,“医生说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不会持续太久。”
季萦闻言,焦灼的眉心果然舒展开来。
“这样啊,差点吓死我了。”
梁翊之吻了吻她的手背,喊来了医生。
检查结束,已经后半夜了,季萦脑震荡反应很大,没等检查做完就昏睡了过去。
她当前首要问题是左眼失明。
不过医生说这很可能是血肿压迫导致的暂时性功能丧失。关键要看48小时后,血肿开始消散时视神经功能的恢复情况,才能判断是否存在不可逆损伤,以及最终的视力恢复程度。
消息不算最坏,但是梁翊之的下颚线依然紧绷着。
这时姜染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萦姐入院时和昨天傍晚,有两拨人想要拿她的生物检材,不过都没得逞。”
梁翊之眸色暗了些。
姜染继续道:“她昨天在公司大堂受伤时留下的血迹,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处理干净了。至于入院后,从急救到检查,所有接触她的医护人员都是我们的人,所以,她的生物检材绝对没有泄露的风险。”
“两拨人?”梁翊之目光掠过病房门,叹了口气,“既然没死心,又何必这样呢?”
姜染满头问号,不明白他的话。
此刻,沈宅。
沈牧从外面赶回,素栀打开了房门。
进去后,他朝端坐的沈夫人微微欠身。
“季小姐醒了,但是……左眼失明。”
素栀不敢相信,“失明?这么严重吗?医生真的没有夸大病情?”
“素栀!”沈夫人神色一沉,出声制止。
素栀急声道:“夫人,我是在担心三小姐。如果是失明,季萦一旦追究起来,事情就棘手了。”
沈夫人不再看她,目光转向沈牧:“我让你拿的东西呢?”
沈牧面露难色,“姑爷防备极严,主治医生和护士全是他的人。季小姐的所有生物样本,在完成必要化验后都被当场销毁,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就连她失明的消息,也是费尽周折才打听到的。”
沈夫人低吟,“护得这样周全……看来,他对她用情很深。”
“不过医生说失明也可能是暂时的。”沈牧道。
素栀闻言,语气里透出不平。
“姑爷毕竟是迎娶了大小姐牌位的人,这份情,他用错了地方。”
“你别这么说。”沈夫人蹙眉道。
“夫人,”素栀为沈爱珠抱不平,“我们调查的结果是季萦13岁进孤儿院被林家收养,而大小姐是12岁失踪的,时间相差了一年,她根本就不可能是大小姐。再说,她要是的话,那她不早就拿着……”
“够了!”沈夫人蓦地沉下脸。
素栀赶紧闭上了嘴巴。
沈牧沉思了一会儿,小声道:“姑爷做事,惯于散布迷雾,叫人看不透彻。但这次他对季小姐的保护太高调了,反倒像是在故意引人猜测。”
沈夫人抬手揉了揉刺痛的额角,一股疲惫漫上心头。
“或许……她真的不是。”
话音落下,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悄然蔓延。
“也许,我是该接受现实了。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奇迹。”
……
季萦再次醒来是第二天下午。
脑震荡后遗症让她无法进食任何东西。
好在有梁翊之的耐心陪伴。
直到第三天,她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左眼恢复了些许光感,但视物依然模糊。
见她依旧食欲缺缺,于是梁翊之变戏法地拿出一包九制陈皮,拈起一丝,小心地递到她唇边。
“尝尝这个。”
季萦吃了一根,一股甘甜咸酸在嘴里蔓延开来,果然勾出了一点食欲。
梁翊见状,立刻端起一旁温着的鸡茸粥,舀了半勺,仔细吹凉后才递到她唇边。
“乖,要吃东西才能好起来。”
一口温粥下肚,季萦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活络了起来。
待到一碗粥喝完,人才算是彻底清醒,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的饥饿感.
一碗粥根本不足以慰藉空乏的肠胃。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梁翊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温声阻止。
“两天没进食,今天得少吃多餐。先忍一忍,一会儿还有好吃的。”
看,他就是这样。
管起她来,事无巨细。
因此季萦小时候曾半是抱怨半是依赖地送了他一个外号——“管管”。
每当他不允她做某些心心念念的事时,她便会当面这么喊他。
“梁翊之……”
男人正低头专注地为她擦手,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嗯?”
季萦抿了抿唇,下定决心道:“我要报警,做伤情鉴定。”
梁翊之动作未停,直到将她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才不紧不慢地放下毛巾,将手机递到她手中。
季萦的目光紧紧锁住他,“这一次我不会放过沈爱珠。”
梁翊之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我与沈家的羁绊是我和沈家的事。沈夫人求情,是要我不对沈爱珠做什么,我抹不开,同意的人是我,不是你。我无权替你原谅任何人。”
沈爱珠这一次的行为够得上故意伤害。
季萦原以为梁翊之会说些表面支持、实则警告她权衡利弊的话,没想到他竟如此毫无保留。
她不再犹豫,果断地按下了报警电话。
梁翊之始终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听她与警方沟通时语气冷静,叙述前后连贯,毫无错乱,他眼底一直缠绕的凝重也渐渐化开,暗自松了口气。
这时,姜染推门进来,禀报道:“庞先生带夫人来了。”
梁翊之不说话,见不见的决定权在季萦,不再他。
季萦想了两秒,“让他们进来吧。”
姜染正要退出去,梁翊之说道:“沈爱珠的事,我太太已经报警了,不过她需要休息,所以后续的事宜,你负责跟进。”
姜染愣了一下,点头,“明白。”
没过两分钟,庞仕钧便带着他的夫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礼品。
“弟妹好些了吗?”
庞仕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目光率先投向床上的季萦。
不是喊的“季总”或是“梁夫人”,而是亲切地喊她弟妹,由此可见,他和梁翊之关系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