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萦看得出梁翊之对沈夫人的维护。
她脸上泛起了微凉的笑意。
“你这些年不遗余力地寻找沈家千金,根源从来不是因为你有多在乎她。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答沈先生和沈夫人的养育提携之恩,为了安抚他们失女的伤痛。”
季萦看向别处,强忍下心底涌起的酸涩。
“我真是替那个女孩不值,父母不曾真心疼爱,而她珍视和依赖的人,对她也是别有用心。幸好她只活了短短12年,不然让她活着看清这一切,该有多残忍?”
“萦萦……”
梁翊之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并且下颚线紧绷。
他顿了十来秒,才控制好情绪说道:“你根本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也不了解……这些年沈老师夫妇的思女之心有多痛。
他的手臂依然环在她腰间,两人靠得极近,温热的吐息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沈若芙,沈爱珠,都不过是依照她不同侧影寻来的慰藉。沈若芙聪慧好学,像极了她在书桌前专注认真的模样;沈爱珠的活泼灵动,则像她私下里调皮可爱的一面。”
梁翊之偏头看着她,目光沉静,仿佛要在她脸上找到一丝动容。
“这些年,只要发现哪个孤儿身上有一丝像她的影子,沈夫人都会尽力帮助。她一直陷在对女儿的思念当中,即便有沈爱珠和沈若芙,她也走不出来。所以你现在明白,你昨晚毁掉的那条项链,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吧?”
然而,季萦却哼笑一声,试图推开他。
“我为什么要理解沈夫人?你们留恋的是女孩身上那些值得被称赞,被记住的优点。那她的单纯呢?因为轻易相信别人而付出的代价;她的无知呢?在那个年纪本该有的天真和懵懂。她活得简单,只是渴望被人在乎……这些不那么‘闪光’的部分,你们还记得吗?”
季萦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梁翊之,如果你说的喜欢,就是最后放弃她,恕我无法理解这种感情。”
“不是这样……”
梁翊之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得更紧。
他的心太疼了,唯有贴近她,感受她真实的心跳,才能得到片刻平息。
“婚约是长辈之命,那时的她年纪尚小,我对她确实还未生出男女之情……但在我心里,她始终是需要我守护的妹妹。我在乎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刻想过要放弃她。”
虽然他的回答让季萦说不出是该失望,还是该释然,但至少他没有用谎言来搪塞她。
季萦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把沈夫人找来吧,我不会对她怎么样,但你要是心疼沈爱珠,那就算了。”
说完,她轻轻推开他,去了浴室。
谁也没提是否还继续分房睡的事。
夜里,季萦刚有了睡意,床垫动了动。
男人在她身后躺下,轻轻拥住她。
季萦没有挣脱,等他呼吸均匀后,翻了个身,把头埋在他胸口里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梁翊之就给季萦来电话,说沈夫人晚上要来吃饭,问她有没有要提前回去准备的。
当然有了。
季萦明白他的暗示,但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便匆匆赶回四合院。
府里已经忙开了。
连王杏花也被获准进厨房帮忙。
当然,她能碰的,只有厨余垃圾。
“夫人,”费管家看见她,赶紧侧身让出进厨房的路,“晚宴上有四道菜是沈夫人爱吃的,剩下的都是按您的口味做的,您看是否还有什么不妥。”
季萦步入厨房环视一圈,三四个厨师正忙得不可开交。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从王杏花身上掠过,随即落在料理台上。
“你们要做花雕焖肉?”她问道。
“是的,夫人。”
“这道菜最讲究花雕的品质,用的是哪一款?”
费管家连忙捧出一个小酒坛:“是‘嘉窖御香’的十年陈酿。”
季萦打开盖子闻了一下,尾指在酒坛边缘轻轻叩了叩。
一些粉末不经意掉落其中,又在她轻微的晃动下消失。
“不错,是好酒,赶紧做吧。”
“夫人放心,食材上绝不会怠慢。”
费管家一边说一边将价值不菲的花雕酒放回原处。
季萦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沈夫人于先生而言如同半个母亲,先生对她向来言听计从。今晚的家宴,半点都马虎不得。”
费管家连声应下。
季萦瞥了眼蹲在角落忙碌的王杏花。
才这番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她要还有几分心思,此刻就该琢磨着如何使坏了。
季萦淡淡一笑,离开了厨房。
晚上,沈夫人如约而至。
身边自然跟着沈爱珠。
梁翊之带着季萦将沈夫人迎进门。
沈爱珠则努力维持着乖巧千金的形象,只是眼神不时瞟向院里。
她在找那只狐狸精。
但是今晚,丁怜没出现。
开席前,梁翊之拿出一只黑漆木盒,里面是一块稀有材质的记忆金属。
“萦萦之前不小心弄坏了您的项链,她一直很不安,今天终于找到了相同的金属,希望能弥补这个遗憾。”
沈夫人怎会听不出这是客套的话。
季萦并不想道歉,但梁翊之的面子得给。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便让人把木盒收了起来。
席间,管家端来了花雕焖鸡。
沈爱珠拧眉道:“妈妈要控制血脂,怎么会有这么油腻的菜?”
费管家忙笑道:“这是我们夫人喜欢的,用的是市面上很难买到的‘‘嘉窖御香’十年陈酿,火候和用料都极讲究……”
“费管家,”季萦不咸不淡打断他的话,“跟她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这菜里的精华是满满的胶原蛋白,最是养颜滋补,不识货的人才当是普通油腻。”
说着,她就用公筷给自己夹了一块,不料筷子刚抬起,梁翊之便自然地伸出碗来接。
结果,那块油亮的花雕肉最终落进了他的碗中。
男人放下碗,目光在她白皙的颈间轻轻掠过,低笑道:“怪不得瞧着又嫩又滑,我也多吃几块,看能不能把这皮糙肉厚肌肤给滋润回来。”
他的话,把季萦逗笑了。
沈夫人垂下眼帘,不知怎么地就想起多年前,家里做这道菜时,小小的若蘅也扒着桌沿眼巴巴地望着。
那时担心孩子不能吃酒,一块也没让她尝。
如今她终于能吃了,人却不知在何方。
想到这里,她心中百感交集,食不知味。
沈爱珠看着梁翊之与季萦的亲昵互动,心里酸涩难忍,赌气似的在席间无人留意时,连着吃了好几块,吃得面色微红。
因为季萦往酒里加的粉末,就是起到兴奋作用的。
晚宴接近尾声,就在季萦以为这场家宴将平静收场时,王杏花突然不顾费管家的阻拦,满脸堆笑,径直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