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失意的人,击筑而歌,慷慨激昂的陈子龙,带起七分酒意的他,高歌唱道。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杨廷麟,归庄二人见他有感而歌,也不由附和唱道。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文天祥的过零丁洋,无疑是一首震撼人心的爱国情怀七言诗。
诗以言志,如今的大明国都陷落,皇帝殉国,可不是山河破碎吗?
而陈子龙,杨廷麟这些人,不仅仅是国之进士,更是心怀报国之志。
可如今却得不到半点重用,犹如浮萍一般,只能在俗世洪流之中苦苦挣扎。
然而,即便身处如今绝境,他们担忧的不是生死,而是一片报国的担心。
慷慨激昂的陈子龙,杨廷麟,唱到最后,竟是抱头痛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感同身受的众人,无不是摇头落泪。
韩烈与高弘图,范景文等人坐下后,刚端起茶杯的韩烈,抿了口茶水,听到隔壁激昂的《过零丁洋》歌声。
正被那慷慨歌声打动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称赞,却听到一阵痛哭之声。
“自古有慷慨悲歌之士,听其歌,观其行,可见品格德行。”
放下茶杯的韩烈,抬头看着在座的范景文,高弘图等人说道。
“容我去看看,隔壁有那些贤士在悲歌。”
“大将军,我看你怕是要失望了。”
王铎不以为意的笑道:“这里是十里秦淮,最不缺的就是不得志的文人骚客,他们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自诩才高八斗,实则多是无病呻吟之辈。”
王铎作为一个青楼场中的风流名士,这样的场景确实没有少见。
不过就他的眼光嘛,也分辨不出,什么是雅士,什么贤士,什么是庸才。
“无妨,韩某第一次来南都,常闻冠盖满江南,朝士半江西,今日初来乍到,见识一下也好。”
韩烈摆手一笑,起身站了起来。
众人见状,纷纷要起身,韩烈连忙挥手笑道。
“诸位大人不必作陪,我独自去见见,不暴露身份。”
见此,范景文等人这才重新坐了下去。
虽然大家没有附和王铎,但在座的众人,对于青楼高歌之士,显然也是见怪不怪,几乎没有人认为,韩烈的折节行为,能够遇上什么贤明之士。
韩烈的离开,倒是给了高弘图与范景文的亲近交谈机会。
姜曰广与倪元璐也攀谈了起来。
王铎,张慎言也在一旁,认真的聆听起了,范景文讲述南迁之事。
“这么说来,太子殿下的手中之中,至少有两千万两白银内帑库银?”
身为户部尚书的张慎言,敏锐的捕捉到范景文的话语中的关键点。
张慎言是南京户部尚书,还兼任过一段时间吏部尚书。
相比起倪元璐这个北都户部尚书,张慎言这个南京户部尚书,执掌的财权,仅仅是南直隶地区的十四个府,以及四个直隶州。
自然是无法与倪元璐相比。
虽说如此,身为南京户部尚书,张慎言手中的财权可不小,要知道大明朝的财富,有三分之一来自江南地区。
而这个江南地区,南直隶站了一半大小,剩下的则是闽浙和江西。
明清时期的江南地区,南直隶主要地盘,就是后世的江苏和安徽两省,而其余三省就是浙江,福建,江西。
这五个省形成的江南地区,在明清时代是毋庸置疑的。
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层面,都是江南圈内的顶级玩家。
张慎言这一刻,之所以如此激动。
是因为他手中也没钱,马士英护送福王入南都之时,第一时间就要求户部,给江淮各镇,各调拨三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
并且表示江淮四镇,以后每月军饷不得低于十二万两白银。
为了筹措这笔军费,他这个户部尚书,愁的日夜难免。
到现在也才筹到一百多万两出头,距离一百二十万两,还差十万两呢。
要不是今天变故,过几天他都准备辞官不干了,这户部尚书谁要愿意干,谁他妈干就是。
“两千万两银子应该是有。”倪元璐点头之余,却模棱两可的说道。
“不过这笔银子,应该入不了户部库房。”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倪元璐虽然没有说明原因,但大家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束发而冠,身穿一袭交领襕衫的韩烈,这会却已经敲响了隔壁雅间房门。
“诸位兄台有礼,冒昧打扰,不知可否讨一杯酒喝?”
韩烈这一身儒生打扮,就像一个翩翩公子,儒雅而气质出众。
打开房门的黄毓祺,见韩烈一脸陌生,但见韩烈举止文雅,他连忙作揖回礼婉拒道。
“这位兄台,实在抱歉,今日是私人聚会,不便招待。”
韩烈闻言,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懊恼,正待他准备转身之时,探头看向门口的黄端伯,却看到了韩烈的脸庞。
“大将军,是大将军……”
带着三分醉意的黄端伯,是礼部的主事,上午在太庙他虽然隔得远,但韩烈的形象,却是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
他这么一高喊,房间内的路振飞等人,无不是腾身而起,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
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的黄端伯,直接冲了上来。
“卑职,卑职礼部膳部司主事黄端伯,拜见大将军。”
大明朝虽然不兴跪拜之礼,但下官参见上司,弯腰鞠躬,双手作揖,行礼参拜这是基本的礼仪。
“呵呵,不必多礼。”韩烈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冒昧打扰,还望诸位勿怪。”
“不打扰,不打扰,大将军折节来访,这是卑职等荣幸。”
黄端伯连忙推开门,推了一把堵在门口,这会正在发愣的黄毓祺。
“草民黄毓祺,拜见大将军,冲撞之处,还请大将军恕罪。”
醒悟过来的黄毓祺,有些拘谨的连忙赔礼拜道。
“黄先生客气了,难道不是我冒昧到来,打扰了你们吗?”
韩烈对于黄毓祺这个名字,到没有太多印象,虽然黄毓祺在明末抗清抗争之中,表现颇为活跃。
但因为官声不显,实际对于他的历史记载并不多。
不过,下一刻挤了上来的路振飞,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在下路振飞,原漕运总督,拜见大将军。”
路振飞也就四五十岁的年纪,红色红润的他,眼神中透着几分惊喜的看着韩烈。
然而,路振飞刚自保家门,陈子龙,杨廷麟二人的自报家门,却是给韩烈带来更多的惊喜。
路振飞是明末漕运总督,更是隆武帝朱聿键一朝的内阁大学士,为抗清斗争,做出过不小的奉献。
但与陈子龙这个抗清名人来说,显然还是略逊一筹。
至于杨廷麟,他的名头在熟悉历史的人印象之中,影响力同样不小。
就凭他做过天雄军主帅卢象升参赞军务的身份,他的含金量就大过很多人。
“哈哈哈……”
在众人的行礼下,韩烈忍不住开怀大笑道。
“诸位不必客气,看来今天这杯酒,我是喝定了。”
这个时候,也不用众人相请,韩烈便主动走进了厢房。
化客为主的他,自来熟的走到桌旁,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都别站着,都坐下,正好饿了,正好垫补一口。”
在众人拘谨的目光下,韩烈提起酒壶,自顾自给面前的酒杯倒了一杯。
“大将军,你看都吃了一半,下官让酒楼重新上一桌?”
黄端伯今天是主人,本来是他请客,眼见韩烈这般随和,受宠若惊的他,连忙陪着笑脸笑道。
“不必浪费,能够与诸位贤士共聚一堂,有酒有肉足矣。”
韩烈摆手一笑,端起酒杯看着众人道。
“来,我敬大家一杯。”
见此的众人,哪里还敢拒绝,纷纷端起酒杯,却没有一人敢坐,纷纷双手端着酒杯,像个后辈似的的微微躬着身子。
“大将军请。”
韩烈的表现,着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在大家看来,韩烈这样的沙场大将,除了是高高在上外,难道不应该一脸煞气吗?
如此态度亲切,和蔼可亲,这还是自己想象之中,杀伐果断,独断万军的大将军吗?
一杯酒下肚,韩烈刚要倒酒,黄端伯早就接过酒壶,给韩烈蓄满酒歉意的说道。
“实在不知道大将军大驾光临,招呼不周,卑职惶恐。”
“都坐下,诸位莫非看不起韩某,不愿意与韩某喝酒?”
眼见大家拘谨的站着不动,韩烈脸色一沉,身上那股儒雅的气质,瞬间化作一股凌厉之气,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剑。
这股气势一出,众人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有种这才是大将军该有的气势之感。
“大将军屈尊下降,这是我等荣幸。”
路振飞毕竟是做过总督的人,才发现韩烈并没有恶意,是真心来喝酒的他,松了口气之余的他,这才笑主动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气氛,在韩烈与路振飞的谈话之中,也变得热烈融洽了起来。
三杯酒下肚,原本有了七分醉意的陈子龙,反而更加清醒了起来。
“大将军,某听说你旬日前,一招声东击西,不但牵制了高杰叛军,还连下淮北各州,此等战术,真乃神来之笔。”
一脸崇拜的陈子龙,由衷的赞叹道。
“子龙兄过誉了,区区小计,不足挂齿。”
韩烈摆手一笑,淡淡的笑道。
正当众人谈笑风生之际,李牟在门口请示道。
“大将军,菜肴上齐了,范阁老,高大人请您回去开席。”
韩烈点点头,这才起身说道:“今日与诸位兄台相识,实是人生幸事。”
“诸位若是不嫌弃,明日还请到洪武门外的驿馆再叙如何?”
说罢,韩烈从腰间拿出自己的名刺,递到几人手中。
“韩某扫榻相迎,还望诸位大驾光临。”
接过韩烈的名刺,路振飞,陈子龙等人,既惊喜也意外。
很明显韩烈这是有招揽他们的意思,今日接下名刺,明日前去拜访,必有收获。
反之,要是不去,也就是拒绝这份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