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韩烈倒是没有料到。
否则他前晚做的事情,尤其是带回陈圆圆这事,要是真要追查的话,实际上是很容易露馅。
此刻,安山闸码头上,看着严忠的船只离去。
胥吏出身的郭虎,军户出身的罗平安,都有些羡慕的看着韩烈。
“大人,听说严大人,邀你入京,为何你却拒绝了?”
罗平安是军户出身,要是能上战场,还有立功升迁的机会。
所以他对韩烈拒绝入京,颇有些不解。
这在他看来,这可是大好机会啊。
韩烈淡淡一笑,看着波涛汹涌的运河水面,豪迈的笑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功名自当马上取,岂是紫禁城之中能够取得?”
大老粗的郭虎,斗大的字不是一箩筐,听到韩烈诵读的诗词,连忙笑着拍马屁道。
“好诗,大人作的诗听得人热血沸腾呢。”
出身胥吏的郭虎,户籍都是贱籍,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升迁的那种。
对于他来说,若能够跟着韩烈左右,那都是最大的福份。
因为韩烈是官吏,是可以升迁的。
他只要跟着韩烈,即便做个门子,下半辈子都会有保障。
“哈哈哈……”
韩烈大笑一声,抬手指了指郭虎告诫道。
“虎子,以后多点书,别马屁拍到马蹄上去。”
“啊?”郭虎挠挠头,有些傻眼的看着韩烈。
罗平安同样也是个大老粗,但老于世故的他,却反应过来了。
“笨蛋,大人的意思,这诗不是他作的。”
“俺才不管呢,反正是大人读出来的,那就是大人作出来的。”
郭虎却是理直气壮的回道。
“虎子,你这是给我招黑啊。”
韩烈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跟他争辩。
“虎子,弟兄们这次辛苦了,我这里有个发财的消息。”
“严大人昨晚告诉我,汶水堤沉船河底,至少有上千两银子。”
“你现在带着壮班的兄弟,叫上一些会水的渔夫,前去打捞。”
“打捞上来的银子,莫要声张,回来后,我们留下一半,分给弟兄们当赏赐。”
“另一半我要带回州衙,疏通一下州衙关系。”
听到韩烈的话语,罗平安和郭虎都不由眼前一亮。
水底有一千两银子?
还能留下一半,弟兄们一起分,这简直是天降横财啊。
兴奋不已的郭虎,立马就大声回道。
“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一两不少的,把银子找回来。”
“大人,要不我也去帮忙?”罗平安见郭虎,一溜烟跑回去叫人了,有些眼热的说道。
“银子又不会跑了,你们都走了,万一码头和集市上有事,谁去处理?”
韩烈淡淡的一句话,罗平安只得讪讪一笑,带着手下士卒,前往巡逻而去。
“庆之,朝廷的人都走了吗?”
在巡检司衙署内,见到韩烈回来,头戴纱帽,身穿一袭青衣袍服的陈圆圆,虽然一身男装打扮。
却也是难掩她俏丽模样。
“嗯,都已经走了。”
韩烈点点头,接过陈圆圆递来的茶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圆圆,明天随我去东平城,带你去见见我父母。”
“然后,你先在我家中住下,这里太简陋,让你受委屈了。”
听到韩烈要带她回家,陈圆圆惊喜之余,心中一时也有忐忑不安。
她已经知道韩烈家里,父亲是读书人,现在在同知署担任幕僚,母亲也是官绅之后。
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
这样的家庭,在大明那可是书香门第,士绅之家。
在她看来,只怕是很难接受她这样贱籍出身,成为韩家媳妇。
“庆之,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
犹豫了一下的陈圆圆,有些怯弱的看着韩烈,眼神之中透着一抹哀求之色。
“好啦,你愿意留下,便留下,但随我回去见见我父母,还有大姐小妹可好?”
韩烈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也是一阵心疼,连忙拉着她的纤手,笑着说道。
“庆之,谢谢你。”陈圆圆是真没有见过,如韩烈这般温柔,又对她尊重的男子。
以至于短短一天时间,她就对韩烈产生了一种依恋。
“走,我带你去集市转转,看看有什么需要,我给你买。”
面对韩烈的宠爱,陈圆圆一脸高兴的点了点头。
来到集市上,还是头一次来到山东的陈圆圆,看着与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热闹的集市,一时充满新鲜和好奇。
“庆之,这个是武大郎炊饼吗?好像好好吃哦。”
“嘿嘿,那就买一个尝尝。”韩烈笑着连忙掏钱,买了一块。
“还有这个糖葫芦,我也想要。”
“买……”
韩烈看着天真烂漫的陈圆圆,也有种捡到宝的感觉。
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这般纯真的性格,活脱脱的甜妹子啊。
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好不。
陪着陈圆圆在集市上逛了一个上午,下午韩烈在衙署处理手头公务之时。
陈圆圆就像一只猫咪一般,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书籍,时不时还给韩烈续上一杯茶水。
这份默契感,当真让人赏心悦目。
傍晚时分,郭虎带着人兴冲冲而回。
大嗓门的郭虎,一脸振奋的来到韩烈面前。
“大人,你猜我们打捞上多少银子?”
不等韩烈回答,郭虎便自顾自的说了出来。
“一千三百两银子,还有一些金银首饰,怕也值个二三百两银子呢。”
紧跟着进来的罗平安,听到郭虎的话,建奴的咽了咽口水。
“虎子,你没有数错吧?”
“说啥呢,我可是请了王书吏清点的,这能错?”郭虎不高兴的说道。
“看来收获颇丰,兄弟们也辛苦了。”
韩烈点点头,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下,沉声说道。
“留下六百两银子,还有那些金银首饰,其余银子,巡检司之内,所有兄弟,一律平分。”
“虎子,老罗你们二人多拿二十两,我那份就不要了。”
韩烈这么一说,郭虎和罗平安立马就急了。
“大人,那怎么行,按理来说,这份银子都是你一个人的。”
“你能够给弟兄们分上三五两,那都是仁义之举。”
罗平安激动的说道。
郭虎也附和道:“大人,我看你留下三百两,剩下四百两,我和老罗一人五十两,其它的给弟兄们分了。”
罗平安和郭虎自然喜欢钱,但他们也明白,这钱啊,韩烈拿了,他们才有资格拿。
“不必了,就按我说的办,告诉弟兄们,今后只要跟着我韩烈,不说大富大贵,只要有我韩烈一口吃的,绝对少不了兄弟们的。”
韩烈大手一挥,态度坚定的说道。
“大人仁义,我等今后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大人恩德。”
感激涕零的罗平安和郭虎,噗通一声跪倒在韩烈面前。
“都说了是兄弟,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韩烈笑着伸手扶起二人之余,郑重叮嘱了二人一句。
“我们打捞起银子一事,对外不要声张,若有人问起,就说具体数量不知道,这事要告诉弟兄们,以免被有心人惦记。”
“大人放心,这事我们早就叮嘱过兄弟们,待会分银子的时候,我们会再次重申一遍。”
转眼之间,大半个月时间过去。
韩烈这段时间,带着陈圆圆回了一趟东平城。
原主韩烈是东平土生土长之人。
父亲韩怀山是州城的秀才,考了几十年也没有考中举人。
要不是韩烈祖父,曾经担任过县主薄,留下一笔资产,就韩怀山这样不事生产,韩家早就揭不开锅了。
不过十年前,韩怀山实际上已经放弃科举,在州衙同知署,谋了一份押司的差事。
每个月也有二三两银子俸禄,加上韩家在城中田产和店铺。
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还算富裕。
说起来韩家在东平城内,其实也算是小有实力。
他父亲是同知署的押司,她母亲一族,也是城中官绅之家。
韩烈的大姐夫李元忠是州衙千户所的世袭军户,官居正七品总旗官。
他的妹夫薛广,也是官绅之后,虽然目前还是个秀才,但也颇有文采。
即便考不中进士,将来考个举人肯定没有问题。
这样的家庭背景,在兖州府虽然算不上什么。
但在东平州这么一个小地方,那也还是算得上有些实力的。
对于韩烈带回一个姑娘,谢氏显得十分高兴。
尤其是见到陈圆圆长得国色天香,性格温婉体贴,更是打从心底喜欢。
然而,韩烈的便宜父亲韩怀山,在见到陈圆圆这帮姿色时,却是暗暗皱眉。
在他看来,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可不是贤妻标准。
“庆之,你骗的了你母亲,可骗不了我。”
“实话告诉我,这刑原姑娘,究竟从何而来?”
当韩怀山从夫人谢氏口中,得知陈圆圆出身江南,前来山东投亲,无依无靠被韩烈搭救的消息时。
韩怀山一眼便识破了韩烈的谎言。
“父亲,您老果然是火眼金睛,啥事都瞒不过你呢。”
韩烈拍了一记马屁,转而正色的说道。
“实不相瞒,刑原她是叛军劫掠的民女,孩儿在汶水堤一战中救下来的。”
“这姑娘见您儿子我英俊神勇,故而以身相许。”
“父亲您不会嫌弃人家出身低微吧?”
看着韩烈油嘴滑舌的腔调,韩怀山严肃的看着韩烈。
虽然他看出来了,韩烈肯定还是没有说实话。
但毕竟儿子长大了,如今还有官职,年龄也老大不小了。
要知道他当年儿子这般年纪,二十一岁的时候长女韩春娘都出生了。
可儿子如今却连家都没有成。
“你小子现在大小也是一个朝廷命官,可不能犯糊涂事,更不能鱼肉百姓,否则老子饶不了你。”
性格颇为正直的韩怀山,瞪了韩烈一眼。
“那个刑原姑娘你喜欢,留在身边做个妾便是,毕竟你与周家还有亲事。”
“这门亲事没有退掉前,你只能先纳妾,这是做人的基本操守。”
韩烈见状,也不想反驳。
如今的天下局势,乱世即将降临,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岂能拘泥在儿女情长之上?
“父亲,说的是,孩儿记下了。”
韩烈躬身一拜,诚恳的回道。
“到底是入了官场,知道懂礼数了,这很好。”
韩怀山对于韩烈的成熟,表达着欣喜和满意。
“这次回来,多住一些时日,把纳妾之事完成,这样人家姑娘跟着你,也不会辱没了名声。”
“另外,前番你在城中养伤,州衙同僚多有前来探望的。”
“咱们收了人家不少礼,这份人情你得亲自还了,不然人家要说咱们不懂礼数。”
“父亲教诲,孩儿记住了。”
韩烈连忙点头笑道。
“孩儿这次带回来了五百两银子,以及价值几百两的金银首饰,正好用作回礼。”
“改日有劳父亲替我引荐一二,我也好去拜访州衙的诸位大人。”
在韩怀山惊愣的目光下,韩烈随即解释了一下,他与锦衣卫总旗严忠,等人的交易事宜。
至于这批银子,则是严忠代国丈赏赐的。
“好你个小子,现在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韩怀山听到儿子伤势刚痊愈,又参与了汶水堤救援战事。
担心的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神却在韩烈身上打转。
“有没有受伤?”
“没有,你儿子的武艺,您老得相信。”
韩烈拍了拍胸膛,感动的回道。
“行了,回礼之事,为父来安排,你在城中住上几天。”
“今晚你母亲张罗了家宴,你姐夫和妹夫,一家子都会过来。”
“到时候你那那刑姑娘的事,跟大家一起说说,也算是一件喜事。”
就这样化名刑原的陈圆圆,名正言顺的出现在韩家人面前。
韩烈倒不是有意瞒着父母,有关陈圆圆的真实身世。
而是陈圆圆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宜公开。
一旦消息走漏,以现在韩烈的身份,那真的会一家人招来天大的灾祸。
对于这点,陈圆圆也是心知肚明。
对于能够成为韩烈的妾室,陈圆圆其实是很高兴的。
韩烈家世清白,官绅之家,又没有娶妻,她即便是妾,那也是韩家媳妇。
韩烈的母亲谢氏,大姐韩春娘,小妹韩幼娘,还有几个小外甥。
对于她这个新妇,也是十分亲切和热情。
这让缺乏亲情的陈圆圆,再一次体会到亲人之间的亲情。
“庆之,恭喜啊,不声不响的,就拐回来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儿。”
性格豪爽的李元忠,下午下值来到韩家,在厅堂上见到陈圆圆,大大咧咧的他,笑着就打趣了韩烈一句。
“姐夫,那你是不是该准备一份大礼道贺啊?”
韩烈也不甘示弱的看着,两手空空的李元忠问道。
“怎么?你大姐没给你准备吗?我们家的钱财,可都是你大姐掌管来着。”
都是一家人,李元忠也没有觉得这样说会丢面子,摊摊手的他,一脸坦然的笑道。
“妹夫呢?他家可比我这个破落军户有钱,大舅子成家,妹夫是不是该多拿一点。”
紧接着李元忠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小妹一家人身上。
妹夫薛广的父亲,担任过东平州的从七品推官。
虽然不幸早逝,但薛家的家世,在东平城内也算颇有根基。
薛广家在城中的田地,就有几千亩,是名副其实的大地主。
相比起来李元忠家,仅有百余亩土地。
比韩烈家还不如,韩家好歹还有三百多亩土地。
因为父子两个都有功名,还有官身。
韩家的田产,基本不用纳税,只需要租给佃户耕种,一年下来的收成,倒也有些盈余。
韩烈的老爹年轻的时候,一心攻读,到三十八岁才放弃科举。
之后扑在州衙的工作上,虽然在母亲谢氏的安排下,纳了一房小妾。
但韩怀山倒是没有跟那小妾闹出人命来,七八年时间了,也没有诞下子嗣。
那小妾倒也安分守己,故而韩烈一家人,对于父亲的小妾,倒也没有嫌弃。
此刻,被李元忠点到的妹夫薛广,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接腔。
对于大老粗李元忠,他多少有些看不上眼。
书香门第的薛广,多少有些读书人的傲气。
“姐夫,我家相公,今早听说我有了嫂子,特意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准备了一些金银首饰,还有上好的裙服。”
小妹韩幼娘见丈夫没吭声,知书达理的她,连忙起身笑着回了句。
“一家人,不必那么客气,礼物贺礼这些东西,也就是个心意。”
韩怀山摆摆手,笑着说道。
“一起入席吧,难得今天高兴,一家人团聚。”
“开饭了,开饭了。”
大姐家的两个男娃,都是熊孩子,大的十岁,小的七岁,立马开心的叫了起来。
小妹家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刚才一直都是母亲在抱着。
“哇哇哇……”
这会听到大姐孩子叫嚷声,被吵醒的幼儿,顿时放声大哭了起来。
“娘,孩子可能饿了,我来抱抱。”
小妹连忙上前,接过孩子。
妹夫薛广也凑近看了下孩子,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你个熊娃,看把小弟弟都吵醒了。”
虽然知道薛广,有些瞧不上自己,但性格直爽的李元忠,却是丝毫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