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慢走。”李香君听出陈圆圆，话中的态度坚定，倒也没有相劝。
心中一动的她，连忙欠身行礼道。
“嗯，早些回来，别让夫君担心。”戴着帘帽的陈圆圆，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她轻柔的语气之中，却透着一股威严的气势。
没错，就是一种上位者，才有的威严气势。
这是站在一旁的顾媚，切身感受到的体会。
目送陈圆圆在王平的护送下，带着购买的物品离去，李香君见顾媚，表情有些奇怪的看着陈圆圆的背影。
经过刚才陈圆圆话中提点的李香君，想到陈圆圆目前的身份，遂笑着解释道。
“我家夫人，她性子清冷，不喜与人交际。”
“哦。”顾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展容颜的笑看着李香君说道：“想不到妹妹也嫁人了，恭喜你啊。”
“谢谢横波夫人。”
李香君甜甜一笑，招呼对方道：“走吧，小妹请姐姐去吃些茶点。”
顾媚看了眼李香君，以及她身后留下来的三名带刀护卫，不由对李香君所嫁之人，升起一股浓浓好奇之心。
刚才陈圆圆离开时，有四名护卫跟随而去。
如今还剩下三名护卫跟随，这样的待遇，她顾媚出行也是没有的。
虽然龚家不缺家丁，但出行却没有带刀随行的资格。
因为家丁没有资格携带刀剑等兵器。
可李香君身后的三名随处，个个身形魁梧，虽然一身常服，但腰间的雁翎刀，那可都是朝廷制式武器。
不是军中之人，可没有资格佩戴这样的兵器。
二人很快来到对面的一家茶楼，性格开朗豪气的李香君，上来就对招呼的店小二吩咐道。
“来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要明前的新茶，再把你们店里上好的糕点，各送一份上来。”
听到李香君这大手笔，顾媚不由对李香君，如今的身份来了几分兴趣。
虽然身在京师，但因为丈夫龚鼎孳的关系，她与钱谦益的妾室柳如是，其实一直有书信往来。
倒是昔日的青楼塑料姐妹，如李香君，董小宛，王月等人，则断了联系。
一来是如今身份差距太大，二来她也不想世人老惦记她是青楼出身。
与柳如是往来的重要原因，自然是因为钱谦益的关系。
此时的钱谦益可还不是水太凉，钱剃头，人家现在可是江南文坛领袖，东林**首。
有着布衣宰相的雅称，因为前年周延儒入京，出任内阁首辅一职，可是离不开钱谦益与他身后的东林党推波助澜。
周延儒当年入阁拜相，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是江南名士，其次他不是东林党人。
崇祯皇帝登基之初，虽然铲除了阉党，中期因为发现东林党人结党营私，故而对这帮东林人深恶痛绝。
故而后来的内阁大学士，凡是东林党人，崇祯是能不用就不用。
这也是钱谦益无论如何炒作名气，却始终得不到重用的原因。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当初范复粹罢相之时，钱谦益随即拜访了周延儒，并让朝中东林党人造势，把周延儒推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也正是这次暗箱操作的成功，让钱谦益在江南士林之中，赢得了布衣宰相的美誉。
龚鼎孳作为江南东林一派的后起之秀，对于钱谦益这个前辈，自然不敢怠慢。
也是这个原因，顾媚与柳如是二女，自然而然也就书信往来频繁。
如今龚鼎孳官运亨通，钱谦益虽然在江南声望崇高，但没有官职在身，终究是个乡野闲人。
为此，他也乐的小妾柳如是，与顾媚交往。
顾媚记得柳如是去年给自己的一封书信之中，提到李香君被近年声名鹊起的侯家大公子侯方域赎身了。
侯方域的名声和才气如何，顾媚在京城不得而知，但侯家世代官宦之家，尤其是侯方域之父候恂，却是与钱谦益齐名的东林魁首。
故而在顾媚看来，李香君要是嫁给侯方域为妾，虽然不如自己如今风光无限，应该也是不错的。
但眼前的情况来看，李香君出现在济南府，还有军卒护卫出行，很显然是没有嫁入候家才是。
“姐姐喝茶，尝尝这济南府的明前龙井，是不是江南的味道。”
对于在这里遇到顾媚，李香君是真心高兴。
一别多年，想起往昔的时光，虽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但性格开朗的李香君，也并觉得那是什么不堪的岁月。
如果没有兰社的姐妹，扬州名士郑元勋的结社庇护，她是绝对不可能保留完璧之身。
搁在之前李香君，或许不会这般在意处子之身。
但现在的她是真庆幸，把这副完整的身体交给了韩烈。
这对于她来说，是唯一引以为傲的事情。
“谢谢！”顾媚看着从容自信，举手投足，散发着高贵气质的李香君，着实让她有些吃惊。
当年的李香君，还只是一个黄毛丫头，虽然当时已经有了几分姿色，但毕竟身体还没长开，与眼前的李香君相比，当真是天壤之别。
“这好茶啊，还得配上好的茶艺，香君妹妹这一手茶艺，姐姐望尘莫及啊。”
顾媚看着眼前白瓷之中，碧绿的茶汤，扑鼻的香气，品尝之下，由衷的赞叹道。
“姐姐过誉了，多年未见，姐姐风采依旧，小妹甚是欢喜。”
巧笑倩兮的李香君，品了一口茶汤，随即打开了话匣子。
顾媚虽然好奇李香君如今身份，但她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而是先说起了自家的事情。
“也是托了我家夫君的福气，生活倒是稳定，如今我家夫君履新山东左布政使一职，也算是高就了。”
“在这济南府内，勉强能够说得上的话。”
“妹妹你这是路过此处，还是常驻济南府？”
“今后要是用得上姐姐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媚这话看似谦虚之语，却有些炫耀之意。
当然最主要还是最后一句，分明是有试探之意。
这要是搁在以前，李香君要是听到顾媚这话，羡慕是肯定的。
布政使可是从二品文官，依旧算是封疆大吏了。
“多谢姐姐关照，小妹也是跟随我家老爷赴任山东的。”
李香君拿起一块绿豆糕，递给顾媚说道。
“不过我家老爷是位将军，小妹这没名没份的，也不好说他名讳，以免我家夫人不喜。”
李香君这么说，主要是陈圆圆离开之前，话中提醒之意，让她明白，现在确实不便在外人面前，把她和陈圆圆的身份暴露出来。
尤其是听到顾媚的丈夫，现在是左布政使龚鼎孳时，李香君又想到韩烈曾说，山东官场这帮文官，试图阻止他屯田屯兵。
如此一来，双方就算不是敌对关系，那也是竞争关系。
这样的情况下，李香君虽然性格开朗，但她可不是傻，更不是那白莲花。
自然把现在的身份，直接暴露给顾媚知道。
事实上现在韩烈也没有公开，纳娶她和陈圆圆为妾。
不过韩烈却坦白了，他被皇帝招为驸马之事，并承诺即便这驸马不当，他也绝对会她们不离不弃。
对于韩烈的承诺，无论是陈圆圆，还是李香君都是坚信不疑。
甚至二女私下里说过，宁愿一辈子留在韩烈身边无名无份，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也绝不拖韩烈的后腿，势必要让韩烈成为当朝驸马。
信以为真的顾媚，听到李香君做了一个将军的小妾，难免升起一股优越感。
在京城五年，顾媚对于官场门道，早已经门清。
一个将军府的小妾，与她这个布政使的小妾身份比起来，绝对是天差地别。
“香君妹妹，恕姐姐唐突，你不是被侯公子赎身了吗？”
“怎么突然又入了将军府呢？”
顾媚是真的好奇了，李香君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侯公子高门大族，不容我这出身。”
李香君现在早已经放下了昔日那份单恋，现在她一心一意只爱韩烈，自是一脸坦然的笑道。
“说起来也该感谢侯公子，才让我遇上我家老爷，这不才能够在济南府与姐姐相遇了嘛。”
“那些高门大族啊，不进也罢。所谓的世家弟子，个个眼高于顶，又有那个不是薄幸之人呢？”
说到这里的顾媚，还真是有些感同身受。
因为在她未嫁给龚鼎孳前，因为仰慕江南文坛领袖之一的黄道周，曾自荐枕席，却被黄道周给轰了出来。
事后黄道周还作诗讥讽了她，连带着把秦淮河的名妓，尽数讽刺了一遍。
这事当年可是引起不小的舆论风波，以至于人人夸赞黄道周人品高洁，她顾媚却成为了狐媚子，高门贵妇口中的笑柄。
除了这事外，让顾媚有些怨气的原因，还有昔日与她关系最好的董小宛。
董小宛苦恋江南四大公子之一的冒辟疆多年，而同样出身高门大族的冒辟疆，却始终不敢回应。
说起来当年的柳如是，也是如此，她也一心想要嫁给陈子龙。
出身官宦世家的陈子龙，也因为柳如是妓女身份，而不敢迎娶。
气的柳如是最后，选择嫁给了能当她爹的水太凉的钱谦益。
“姐姐说的是，咱们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
“今日匆忙相遇，未能好好招待姐姐，是小妹的失礼。”
李香君感受到顾媚怨气，遂转移话题聊起了这些年的开心事。
顾媚虽然为人有些势利，但本性并不坏。
说起往年的情谊，二女倒是聊得开心，不知不觉便聊了一个多时辰。
“姐姐，我家住在城南的总兵府，有空闲了，可以来找小妹哦。”
离别之际，李香君拉着顾媚的手说道。
“嗯，妹妹也可以来找姐姐，姐姐现在城东布政司衙署内。”
顾媚点点头，微笑着坐上马车挥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