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等参见长平侯。”
济南府南门外,身为总督的曾樱,率领巡抚吴孳昌,左布政使龚鼎孳,右布政使郑楚勋,按察使左懋泰,济南府知府王宏祚。
以及山东总督,巡抚,三司衙门一众官吏,在见到韩烈车驾来到跟前时,齐齐向前行礼。
论起来,韩烈的武职,倒是与曾樱平级。
韩烈是提督两镇军务总兵官,品阶为从一品武官。
曾樱是总督,同样也是从一品,但他是文官。
但是,韩烈有长平侯爵位在身,侯爵属于超品。
故而,曾樱自称下官,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曾总督,太客气了,晚辈怎可劳您大驾前来迎接。”
韩烈翻身下马,连忙上前回礼之余,面向巡抚吴孳昌等人,拱手行礼道。
“诸位大人有礼。”
说起来眼下山东巡抚衙门下属的这些官吏,都是新任的官吏,韩烈不认识他们,同样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韩烈。
虽然他们早就听说,韩烈是个年轻人。
但在见到韩烈时,他们这才明白,韩烈何止是年轻,简直就是一个毛头小子嘛。
原本就只有二十出头年纪的韩烈,因为面白无须,看起来确实更显年轻。
“如此年纪,窃据高位,此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啊。”
人群之中的布政使司右参议,周仲琏想到自己堂堂进士出身,四十岁了才混到一个从四品的右参议官职。
不由有些眼红的看着,与总督曾樱,巡抚吴孳昌寒暄的韩烈。
他一个右参议,甚至连挤上去的资格都没有。
“周大人慎言,此人可是陛下亲招的驸马,不可轻易得罪啊。”布政使司分巡青州道的朱之育,站在周仲琏身后,听到他的讥讽之言,不由轻声提醒了对方一句。
朱之育和周仲琏都是文官出身,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年轻武将,心中自然有些不屑和嫉妒。
但朱之育毕竟为官多年,深知官场险恶,出于私交不错的关系,他赶忙出言提醒了对方一句。
然而,周仲琏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哼!一个小小的武将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我难道有说错吗?”
站在周仲琏身前的左参政,苏国珏这会也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周大人并没有说错,他一个武夫,封侯又拜将,可不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才让陛下看重,招为了驸马吗?”
苏国珏是右布政使郑楚勋的人,两人皆是同科进士出身。
作为文官进士出身的他们,对于韩烈这样一个武夫,年纪轻轻就爬到了自己头上,心中也是颇为不满。
在他们看来,韩烈一个武夫就算有些战功,也不应该得到如此殊荣。
而现在韩烈被封为侯爵,还被皇帝招为女婿,获得的如此高位,这让他们感到十分不公。
这难免让他们妒忌,也让他们对韩烈充满了敌意和轻视。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明朝无论是总督,还是巡抚,一开始都不是固定的行省官职。
大明建国到中期,行省的最高长官,实际都是布政使。
因为大明的行省,比如山东行省,全称一直都是山东承宣布政使司。
故而布政使,才是一省最高长官。
但随着行省事务的烦躁,人口和经济的变化,布政使又分为了左右布政使。
到了明朝中后期,又临时委派了巡抚,驻防行省督查百官。
一开始的巡抚,都是朝廷派官吏临时充任,品阶从五品到三品不等。
但随着巡抚驻防行省时间越来越长,临时职务就变成实职。
逐渐演变成为一省最高长官,并且巡抚多加了兵部侍郎头衔,明确为正二品。
而左右布政使,则为从二品,彻底沦为巡抚下属。
故而布政使司衙门,设有左右参政,左右参议,以及主事,知事等从属官吏。
反倒是是总督,巡抚衙门,署官人员,反而沿用布政使司的那一套班子。
苏国珏,周仲琏,朱之育这些布政使的署官,又都是进士出身,看不起韩烈这样一个武举人出身的武夫。
说起来也是正常行为。
而且这并不是个例,甚至巡抚吴孳昌,这会表明上,与韩烈笑脸相迎。
可内心之中,吴孳昌对于韩烈这个,跟自己孙子辈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内心之中也是颇为看不起。
但吴孳昌毕竟老于世故,五十多岁的他,官场混了几十年,自然不会轻易把内心的情绪,表露在人前。
“长平侯,下官在衙门已经备下酒菜,请入府一叙如何?”
吴孳昌是江南人氏,他虽然明面上没有加入东林党,不是他不想。
而是他早年才华不显,才没有获得东林党人的收纳。
但他对于江南第一士林集团的东林官僚集团,可是无限向往之。
“抚台大人说的是,咱们挡在这城门下,可是有碍百姓入城,不如先入城一叙。”
左布政使龚鼎孳,指了指城门内外,被阻挡的百姓,一副爱民如子的口吻笑道。
“龚大人所言有理。”韩烈看了眼龚鼎孳,笑着对身后的郭虎道。
“传令崔将军,率军进驻营地,让长林随我前往巡抚衙门。”
“是,侯爷。”郭虎恭声一拜。
韩烈在曾樱的邀请下,随即登上了入城的马车。
巡抚吴孳昌和左右布政使龚鼎孳,郑楚勋等一众官吏,也纷纷上了马车。
韩烈刚才看龚鼎孳那一眼,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因为韩烈对于这个家伙,还真有些记忆。
龚鼎孳时年还不到三十岁,但他二十岁就高中了进士。
为官八年时间,他就从一个从七品翰林,做到了从二品的布政使,这上升速度,堪比坐火箭。
早在五年前,他就升任了兵科给事中,成为正五品的中层官吏。
而在大明一朝之中,给事中这个职务,那可是相当于无冕之王。
这个职务的官吏,上至皇帝宰相,那都可以劝谏弹劾,下可弹劾各个阶层的官吏。
龚鼎孳在这个位置上,做了五年,闯出了偌大的名声。
因为他是东林集团的后期之秀,被江南士林集团,称之为钱谦益的后继者。
年纪轻轻的他,满腹才华,博学多才,能诗能文。
为此,在整个士林集团之中,他的声望都很高。
后世的文坛之中,更是把他与钱谦益,吴伟业,并称江左三大家。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明亡之后,先是投降了李自成,做了李自成的顺民。
李自成败亡后,他又剪了发,做了满清的顺民,而且最后在满清还做到了刑部,礼部,兵部尚书的高职。
而与他齐名的钱谦益,更是被后世戏称为钱剃头,水太凉。
另一个吴伟业,也都一道,做了满清的顺民臣子。
而这三个人,不单单是大明的进士,更是大明的官员,文坛领袖,自称为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东林魁首。
大明朝有这样卑躬屈膝,毫无骨气和气节的大臣。
岂有不亡的道理?
而大明之亡的第二个原因,就是亡于党争与吏治的腐败。
之前说过的第一个原因,是大明藩王勋贵集团,因为那帮吸血虫的存在,间接拖垮了大明。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大明灭亡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党争与官场的集体腐败。
前文说到大明的赋税,从崇祯元年的两千九百万税赋,到降到两千万,从而出现入不敷出的局面。
不是大明的百姓穷了,也不是陕西和河南的民乱造成的。
事实上的大明的赋税,从来靠的不是陕西和河南,而是江南地区。
大明的江南地区,包括了整个南直隶,相当于后世的江苏,安徽,浙江,福建,江西,以及湖南和湖北,还有两广。
天下的赋税,四分之三都来自这些省份。
同样,大明的党争,也主要出自这些地方。
江南最大的士林党派,就是东林党,其次是浙党,楚党,以及齐党。
这些官僚集团,形成的士绅,地主,集体贪污腐败,是导致赋税锐减的重要原因。
大明国策下的赋税,实际是真不高,哪怕是到了崇祯年间,加派了三饷。
一亩地的征收,也仅仅为千分之几的比例。
相当于三十亩地,收取两石粮食。
这是朝廷征收的国税,也就是所谓的两税法谈及的夏税和秋税。
但是,到了底层之后,经过各级官府,层层剥削。
老百姓实际的交纳的赋税,却高达一亩地,需要交纳一石粮食的地步。
而这个时候的亩产,平均产出还不到三石粮食。
也就是老百姓拼死拼活,最后要交出将近一半粮食给官府作为税收。
老百姓沉重的负担,交纳的赋税,如果真用到了朝廷,那么皇帝起码是富有的。
事实上老百姓交纳的赋税,就七成是落入官绅,地主手中,朝廷仅仅只获得了三成老百姓。
这样一来,不但皇帝苦了,老百姓同样贫苦。
真正富了的则是官绅地主,这也是明末有藏富于官的说法由来。
这也就不难了解,为何李自成入京,为何能够从满朝文武百官手中,敲诈出七千万两白银的由来了。
此刻,与曾樱同上了一辆马车的韩烈,就听到曾樱苦笑着对他说道。
“侯爷,你呀还是年轻了,屯兵屯田之利,但凡有识之士,都知道这事利国利民的好事,可为什么却没有人提及呢?”
“为何大明开国之初,卫所屯田制度,到现在会崩溃呢?”
“这些问题难道就没人想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