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半个时辰,火炮齐发,我要夏口东门守军,感受到什么叫地动山摇。”
放下碗筷的张名振,神情严肃看向刘文昭和张扬。
“末将遵命。”二人拱手一拜而退。
“罗总兵,夏口不可能一天就拿下,今天只是一个开胃菜,咱们利用火炮,来个先声夺人。”
“炮声响起后,让神武军的左右二营,轮流展开佯攻,你们军休整,明天的攻城交给你们军来。”
张名振紧接着转头看向罗平安,以商量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部署。
“没有问题,就按张总兵说的办。”罗平安继续干饭,没有去争抢谁先后攻城。
正如张名振所言,夏口有两万守军,夏口水寨也有三千驻军,他们两军虽然有八万人马。
但面对夏口这样三面环水,易守难攻的城池,不是靠人力就能拿下的。
这一场的战斗胜败关键,实在长江之上。
他们两军人马,主要是牵制夏口守军,吸引清军水师注意力,为操江水师营创造夺取夏口水寨的机会。
所以谁主攻,谁协助,罗平安也就不在乎。
吃饱饭的张名振,给罗平安倒了一杯茶,有些小心思的他,话里有话的把话题,带到了监军司上。
说实在他对于监军司的设立,内心多少有些不满。
因为监军司的存在,极大限制了他的权利。
之前他这个一军主将,主管一切军政大权,手握数万人马吃喝拉撒,攻城作战,虽然辛苦,但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却让他甘之如饴。
但监军司设立之后,他手中的权利大大缩水,除了军事指挥大权,他所有的政务大权都被剥夺。
当然,他也不敢抱怨韩烈,只是心中有些委屈。
有种不被信任之感。
“张总兵,大将军这个人,心胸开阔,向来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监军司的设立,是为了全军发展着想,他不像之前的监军使,对我们这些主将形成掣肘。”
“人家是为加强军队思想,整顿军纪而来,你呀,就别多想了。”
罗平安为人虽然不逐名追利,但他能够被韩烈扶持到总兵大将的位置,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那就是他善于学习,能够谦虚接受属下不同意见。
最重要的是一点,那就是他对韩烈忠心耿耿。
关于监军司一事,他亲自向韩烈讨教过,同时与副将宋奎光也讨论过。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监军司的设立,对于主将权利确实有限制。
但是对于朝廷,对于韩烈来说,却是百利无一害。
监军司的设立和存在,将会牢牢抓住军队,让这支军队要么效忠朝廷,要么效忠韩烈。
效忠朝廷,取决于韩烈是否效忠朝廷。
效忠韩烈,则是军队大权,一直控制在韩烈手中。
张名振听完罗平安的话,就知道这事,已成定局,谁也无法更改。
“罗总兵说的是,对于大将军,我肯定是坚决拥护和支持的。”
“张总兵说的好,咱们这些总兵大将啊,能够放下担子,主管军事指挥,这也是给我们卸担子,我现在都感觉轻松了不说。”
罗平安喝了一口茶,笑着站了起来。
“吃饱喝足,我得回去休息一下,这两天连续行军,还真有些累。”
走出张名振的大帐,罗平安憨厚的圆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浅笑。
张名振的心思,他岂能不知道?
不过嘛,大将军的决策,那是不容置疑的,谁要敢反对,他罗平安第一个不答应。
他也坚信,神机军全体将士,对于大将军的忠诚,也绝对跟他的态度一样。
很快,营外的炮兵阵地上,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声。
“轰隆!轰隆!轰隆!”
伴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颗颗冒着熊熊火星的炮弹如同流星一般急速划过天际,带着死亡与毁灭的气息狠狠地砸向夏口东门城墙的内外两侧。
刹那间,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仿佛大地都为之颤抖。
每一次爆炸都会掀起一股遮天蔽日的烟尘,其中还夹杂着四处飞溅的砖石碎块。
这些砖石宛如狂风中的暴雨,疯狂地冲击着周围的一切。
尽管红夷大炮所发射的爆炸弹,还无法直接将坚固的城墙轰塌,但那一枚枚炮弹一旦落在城墙上,瞬间爆发出来的强大威力依然令人胆寒。
城墙之上的清军士卒,虽然早有防备。
然而,面对如雨点般密集而又迅猛落下的炮弹,即使有所防备也显得力不从心。
只听得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来,无数的士卒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被炸得腾空飞起,有的更是当场肢体横飞、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无数的士卒,在炮火的爆炸声之中,抱头鼠窜,朝着城内奔逃。
实在是城头之上,无论他们躲藏,也根本无法躲避炮火的爆炸威力。
这会的祖可法已经退入城中,城头上的守将是张天禄,以及他弟弟张天福。
“快,快跑下城墙躲避。”
城头之上的张天禄,此刻也表现出了强大信念,以及无畏的勇气。
面对不断落下的炮弹和爆炸声,他没有先跑下城头,而是挥舞着令旗,大声指挥着慌乱的士卒,跑下城头躲避。
也正是张天禄的镇定指挥,让城头上慌乱的士卒,稍稍恢复了一些秩序。
“都散开跑,不要拥挤在一起。”
见到大哥不肯下城头,张天福也冲到城墙之上,挥舞着一面战旗,高喊着引导士卒躲避炮火。
“轰隆!”
“轰隆……”
城头上不断响起的爆炸声,让整座城池都在颤抖。
城西衙门内的祖可法,听着这般猛烈的炮火,在亲兵的搀扶下,走到大门口看着东门方向,不断响起的爆炸声。
一时之间的祖可法,不由萌生了一种强烈不好预感。
“明军炮火猛烈异常,城头将士必然伤亡惨重,看来明军这是对我夏口势在必得啊。”
面色凝重的祖可法,皱眉感叹了一声,随即挺起腰杆道。
“传我命令,督促张天禄务必安抚军心士气,坚决守卫城池,绝不可后退一步。”
一轮炮火过后,东门城头之上,到处是残肢断臂,足足有两千多人在明军的炮火下伤亡。
步炮协同作战这一套,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清军,还是明军其实都已经运用到了战场之上。
这边明军的炮火刚刚减弱,张天禄便冲上了城头。
“众将士听令,速速登城,明军即将进攻,做好战斗准备。”
东门城墙之上,布置了一万守军人马,其中大部分都是张天禄兄弟的私军。
这支人马是张天禄和张天福兄弟,在江淮拉起来的人马。
战斗力和装备都不弱,张天禄也拥有绝对的威望。
哪怕是刚经历了炮击,死伤了两千多人的情况下。
幸存的七千多人马,依旧保持着旺盛的士气,迅速从城墙内冲上了城头。
张天福率领一队人马,救治伤员,清理尸体。
张天禄亲自坐镇指挥,使得整个城头秩序,排列的井然有序。
“弓弩手准备,检查火炮,看看是否还能发射。”
“盾牌手举盾防御,谁要敢后退一步斩!”
手持令旗的张天禄,面色严肃,目光凛冽,中气十足的话语,让登上城头的士卒,心头为之一振。
此刻,城下负责进攻的人马,则是神武军左军营的将士。
接替王辅臣担任左军营参将的郭天才,号称长枪敢战,勇武非凡。
但是眼前这一战,并不是强攻战,而是一场热身的佯攻。
所以郭天才并没有发挥的余地,策马在持枪立于军阵后方的他,看着城墙方向,沉声下令道。
“各哨队依次上前,火枪射击,压制城头守敌。”
全营八千人马,四个哨的游击将军,先后出阵,指挥士卒,朝着城头,轮流展开了一番射击。
“砰!砰!砰!”
从三百步到一百步距离,连续几轮射击下,造成的声势不小,但杀伤力却相当有限。
毕竟神机火枪的有效射程,也仅仅二百米以内,加上城头守军有城墙掩护,还有盾牌防护,只有不冒头,枪口朝上的斜射,射出的子弹几乎很难造成杀伤力。
这个时候即便用弓箭,采取攒射,威力都比火枪威力大。
这也是弓箭这种冷兵器,在华夏历史上诞生以来,一直到清末才被讨厌的原因。
因为弓箭操作简单,适合各种战场的战斗。
面对明军火器攻击,张天禄开始还有些如临大敌,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种看似密集的枪声,分明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大哥,明军连云梯都上,这样的攻城架势,是啥意思?”
看得有些懵圈的张天福,一时也有些不解。
“先不要急着下结论,明军这般大规模来攻,定然不会就这点手段。”
张天禄却不敢大意,神情专注的密切关注着明军动向。
一轮攻击之后,出乎预料的是明军开始撤退。
不等他高兴起来,天空之中再次响起刺耳的声响。
“轰隆!”
“轰隆……”
紧接着新一轮炮击,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城墙之上瞬间狼烟滚滚。
爆炸声震耳欲聋的同时,一声声爆炸的热浪席卷了城头。
来不及散开奔逃的士卒,不断在火炮的爆炸声中化作飞溅的血肉。
“轰隆!”
一颗炮弹划过天际,在张天禄十几米外炸响。
左右亲兵大叫一声,无不是奋不顾身的冲了上来,把张天禄推到在地上的同时,把他护卫在身下。
“保护将军……”
爆炸过后的张天禄,有些狼狈的在一帮亲兵的搀扶下爬了起来。
而挡在他身上的六个亲兵,无不是衣甲破碎,后背浑身血肉迷糊,一个个惨死当场。
“该死的,快,快散开,撤下城头。”咒骂了一声的张天禄,面对明军的猛烈炮火,也只得被迫再次撤下了城头。
城外战场上,率军退下来的郭天才,与李之芳交接时,勒马看着城头硝烟与爆炸声说道。
“这次你们上去,可得把云梯抬上,还有井阑车也用上,不然守城的鞑子,还以为咱们跟他们闹着玩呢。”
李之芳点点头,一脸轻松的道:“一千架云梯,一百台井阑车已经备好,这场好戏现在不过刚刚上演而已。”
“哈哈哈……”郭天才开怀一笑,朗声说道。
“说实在这样轻松的攻城战,我还是第一次打,这新式的火器,确实为攻城作战,减小了不少困难和将士的伤亡。”
“但也为守城战,增加不小的难度。”
李之芳也是深表认同的说道。
“郭参将说的不错,以后这守城之战,有火炮和足够的炮弹支撑下,任何坚城也终究难逃被破的命运。”
夏口的第一天攻城战,持续到天黑便暂时告落。
而这一天的战斗下来,明军却是零伤亡。
城头守军却战死两千六百余人,三千余人受伤。
这样的伤亡数据,让守将张天禄也是头皮发麻。
当然,战争有时候不能以伤亡统计。
因为这一天的攻城战中,明军共计发射出了六千发颗炮弹。
这些炮弹的制造价格为三百文钱一枚,加上从南京运输到前线,平均费用为十文钱。
也就是一千八百六十贯铜钱,折合白银一千一百多两。
这还不算子弹费用,相当于一天的攻城弹药损耗。
就不下一千五百两银子,这样的战争损耗,无疑是巨大的。
而这仅仅是弹药损耗,加上粮食消耗,军饷费用,衣甲装备等物资,以及死伤抚恤。
像眼前这样八万人马规模的战事,每天损耗至少在数万两银子以上。
这也是为何会有打仗就是打钱的说法。
韩烈现在动用了近二十万大军,发起武昌战役,这场战斗时间韩烈预计为三个月。
按每天五万两银子的消耗,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这也是在战争之初,他在九江之时,要筹备五百万两银子的原因。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指的就是战争开始前,必须准备好一定时间所需的钱粮。
尤其是一场大的战役,也是打到后面,钱粮也是取胜的关键。
历史上著名的长平之战,赵国主帅廉颇被换,最大的原因就是战争打到后期,赵国后勤跟不上。
而廉颇又主张坚守,从而导致赵国上下苦不堪言,不得不把赵括推上去。
都说赵括纸上谈兵,可当时的情况,赵括被临阵换将,他深知国内情况,他只能硬拼,如果他跟廉颇一样坚守不出。
或许结果会截然不同。
可这就是战争,尤其是大型战争,钱粮往往是制胜关键。
历史上的官渡之战,也是曹操袭击了袁绍的乌巢粮草,这才以上胜多。
作为一名优秀的统帅,除了临阵指挥的水平,后勤统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夏口之战打响的前一天,从川中而来的大清肃亲王,平南大将军豪格,率领满蒙汉三族两黄旗两万精兵,风尘仆仆抵达武昌城。
豪格抵达武昌的当天,便视察了全城防务,并听取了有关明军情况汇报。
当天夜里,豪格又召集了全城将领,在湖广总督衙门大堂,召开了军事会议。
会议一开始,头戴暖帽,身穿蟒服朝珠,神情凝重,面容严肃的豪格,目光严厉的看着靖南将军珠玛喇,湖广总督佟养和。
“珠玛喇,你身为靖南将军,镶白旗副都统,武英郡王阿济格,固山贝勒勒克德浑战死沙场,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来人啊,摘掉他的衣甲,贬为骁骑营披甲人。”
豪格这一上来,直接把武昌城中,官位职务最高的珠玛喇,贬为一名披甲亲兵。
这显然是打击报复,但却无人敢争辩。
原因很简单,珠玛喇作为阿济格所在的镶白旗副都统,等同于阿济格的奴才。
根据满清律法,阿济格这个主人战死,珠玛喇作为奴才,论罪当死。
所以豪格这般处置他,自然无人敢抗议。
至于说报复,那也是事实。
豪格是镶黄旗旗主,与多尔衮兄弟统率的两白旗,向来水火不容。
珠玛喇身为镶白旗副都统,又是手握兵权的靖南将军,如今阿济格战死,他已经身为前线八旗最高级别的将领。
豪格现在前来接替军务,珠玛喇身份尴尬,不处置他,何以立威,何以服众?
“奴才冤枉,还请肃亲王明鉴。”跪在地上的珠玛喇,无从抗辩,只得磕头喊冤。
“押下去。”豪格大手一挥,冷声低吼道。
左右骁骑营的亲卫披甲士卒,冲上大堂,把珠玛喇拖了下去。
“佟总督,你可知罪?”豪格在处置了珠玛喇后,矛头又指向了湖广总督,汉军正蓝旗都统佟养和。
佟养和是辽东抚顺人,这个时候的佟家,经历过努尔哈赤,皇台极两朝的经营,已经从原来的抚顺大商人,成为满清朝堂之中的权贵人物。
佟家族人兄弟多人,分别以佟养性、佟养真、佟养正、佟养量、佟养和、佟养甲六人最有名。
到顺治几位,也就是顺治二年,既公元1645年时,佟家兄弟的老大佟养性,佟养真、佟养正皆已经去世。
佟养性属于正常去世,佟养真被皮岛总兵毛文龙活捉,押入京师凌迟处死。
而佟养正因为早早离世,也是佟家唯一没有背叛大明之人。
但他却在早年,跟随辽东提督李如松,支援过辽西半岛的李朝抗倭之战,从而为佟家赢得一份荣耀。
现如今佟家剩下的佟养量,去年就出任了宣大巡抚,今年已经晋升宣大总督。
佟养和也在今年出任湖广总督,佟养甲也在汉军正蓝旗担任参领,历史上的顺治五年,此人也升任为两广总督。
从此,在未来的历史上,顺治,康熙,雍正三朝之中,佟家成为权势滔天大家族。
像康熙朝的佟国维,雍正朝的隆科多,就是佟家的直系后代。
此刻,大堂之上的佟养和,却被豪格一声喝问,你可知罪,显得有些茫然。
“卑职不知犯了何罪,还请亲王示下。”面对豪格的呵斥,佟养和也有些坐不住,慌忙起身,一弹衣袖,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