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公子，这事吧，是桑同知吩咐的，越知府也点了头。”
“区区一个小妾，能够换来二位大人的人情，又能交好长平侯，候公子不妨掂量一下。”
这名姓高的知事，虽然只是一个举人出身。
平日里对于世家子弟的侯方域，他也是不敢过多得罪，总是客客气气。
但今时不同往日，侯家落魄这是不争的事实。
要是得罪了韩烈，人家过段时日，带兵离开了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要是得罪了知府越其杰，以及同知桑开第，这两个父母官。
以后侯家在睢阳城，不说举步维艰，也绝对不会好过。
毕竟候恂如今入狱，侯家在睢阳城家大业大，兼并的土地，藏匿的人口，每年至少少缴纳上数千两银子的赋税。
还有侯家子弟，上下数十人，其中有不少人，都在归德府境内州县当官。
这些人和事，可都是经不起查验的东西。
一旦官府严查，侯家即便不破败，那也得脱一成皮。
高知事对于侯方域的不识趣，脸色也不由黑了下来。
古代的小妾，送人侍寝在世家贵族之间，完全是一件平常事情。
高知事平日里虽然也会给侯方域，这样的世家子弟面子。
但今天这事是同知大人的安排，他一个小小九品知事，自是不敢怠慢。
毕竟得罪了同知桑开第，他今后的前途就没指望了。
高知事和侯方域的对话，同桌的贾开宗，张渭等人，也都听了个清楚。
虽然大家对于高知事，这般威胁之语颇为不满。
但想到这事是同知桑开第，知府越其杰的安排，众人倒也没敢闹腾。
这倒不是这些狂生怕事，而是大家对于这事，看得很开。
送小妾陪伴贵客，这些人自己就干过。
比如张渭，就接受过侯方域送的婢女侍寝。
贾开宗妻子死后，家道败落，侯方域也曾要送给他婢女做小妾。
吴伯裔，徐作霖也都是士绅家族，他们宅院之内，滕妾婢女送人，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把小妾送人这事，最有名莫不过于宋朝的苏轼。
当时苏轼被贬官，苏轼担心养不起家中小妾，亦或者不想连累她们，就把这些小妾送人了。
其中据说还有怀孕的小妾，以至于后来的大宦官梁师成，就自称是苏轼的儿子。
说其母是苏轼的小妾，当时送人之时，就换了身孕。
这事的真假不论，但却正面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在古代的世家官绅之家，小妾送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这也是桑开第敢自作主张的原因。
同样也是高知事，敢直接对侯方域索求的原因。
“朝宗，一个歌伎，范不着得罪二位大人。”
张渭并不知道，侯方域与李香君私人感情。
在他看来李香君一个秦淮歌伎，能够被长平侯韩烈看中，这显然是一件好事。
“张兄这话有理，长平侯年轻气盛，他既然看得上李姑娘，朝宗兄又何必吝啬呢？”
吴伯裔也开口附和道。
“朝宗，李姑娘一介歌伎，我们侯家绝对是容不下的。”
“这事大伯母不会同意，大嫂也不会让她进门，大伯更不会同意这样低贱的歌伎，进入我侯家大门。”
“如今把她们送出去，岂不是一举两得？”
侯方夏是作为侯方域的族兄，倒是知道侯方域十分迷恋李香君。
但同样他也知道，侯家绝对容不下，一个青楼妓女进入侯家大门。
哪怕是做一个小妾，侯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世家大族，也绝对不会同意，一个低贱的歌伎，成为侯家的妾室夫人。
“侯公子，得罪府台大人和同知大人，后果会怎样，本官不敢妄言。”
“但要是得罪了长平侯，你父亲还能不能再出狱，这事可就不好说了。”
高知事冷冷一笑，背过手作势就要离开。
侯方域今年虽然只有二十五岁，但他却在十七岁时，便娶了本地士绅常家之女为妻。
如今更是孕育了两子一女，身为正牌夫人的常氏，属于家族安排的妻子。
侯方域对于这个妻子，谈不上多少感情，但毕竟是明媒正娶，又生了儿女，对于母亲又十分孝顺。
故而常氏在侯家上下，那都是正堂夫人，地位无人能够撼动，即便是侯方域也不敢，轻易对常氏表达不敬之意。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正妻地位，只要不是无法生育，以及善妒不孝，夫家是不可以休妻，不但朝廷不允许。
也会遭到世家大族的耻笑，落下一个恶毒名声。
名声这东西，在世家大族表面上，那可是一块遮羞布。
不管他们私下有多龌龊，表面上还是要维持着礼义仁信的名声。
面对大家的劝说，侯方域权衡利弊之下，最终还是松口道。
“高知事，劳烦你转告桑大人，这事在下会安排好。”
“这就对了嘛，候公子风流倜傥，一个歌伎，又算的了什么呢？”
高知事满意的一笑，高兴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桑开第。
关于这个插曲，当事人韩烈和李香君，压根都不知道。
有心拉拢交好归德府上下官吏的韩烈，一直在上座，接受着大家的敬酒。
一杯杯酒水下肚，等到散席之时，他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长平侯，今日天色已晚，下官在东苑，已经备下客房，随行的将士，都安排住下了。”
“而且这个时候，城门也关闭，不知您意下如何？”
散席之时，桑开第笑眯眯来到韩烈面前说道。
“那就有劳桑大人了。”韩烈也没有多想，随即点头同意了对方的安排。
在陈长林，王平二人的搀扶下，高知事把韩烈一行人，带到了客房。
“侯爷，客房有婢女伺候，沐浴的热水和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
“二位将军的客房，就在隔壁。”
高知事一脸谄媚，推开房门的他，并没有走进房间。
“辛苦高大人了，忙去吧。”
韩烈倒也没有轻视对方位卑官小，态度谦和的笑笑，随即走进了房间。
走进房间的韩烈，随手关上房门，转身之际，才发现一名女子，正站在桌前，昏暗的烛光，加上醉眼朦胧。
他一时也没有看清对方面容。
“姑娘，帮我拿一下衣服，带我去澡房洗个澡。”
韩烈摇了摇有些醉醺醺的头，微笑着走了上去。
站在桌前的李香君，身上穿着的还是登台那件粉红色的戏服，银牙暗咬的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泛着一层委屈泪花。
看着一步步靠近的韩烈，强忍着内心的苦楚，强作欢颜的她，抬头看向了韩烈。
刚才登台表演结束时，她听到今晚的贵客长平侯，不但高度赞扬了她的表演，还带头赏赐了银子。
因而让她收获了两千多两赏银，对于这笔意外之财。
开始她还表现的十分开心。
因为她赎身的时候，多年的积蓄，都给了侯方域还债。
为什么说给了侯方域还债，原因是侯方域当初在南京，为李香君赎身的钱，是阮大铖托好友杨龙友出的钱。
阮大铖属于阉党一派的人，与侯方域家族所属的东林党人，颇有嫌隙。
阉党魏忠贤一派被扫灭后，阮大铖也被罢官，避难南京多年，想要复出，却始终被东林一派的人阻扰打压。
侯方域开始不知道，杨龙友借给他的钱，是阮大铖的钱。
后来知道这笔钱来源，便筹钱还了阮大铖，李香君这个傻姑娘，也把多年积蓄的几千两银子，都给了侯方域。
这几个月在睢阳城内，李香君因为手中没有钱，只能变卖首饰过活。
侯方域这个贵公子，表面光鲜，实则并没有掌握家中财政。
因为担心李香君身份曝光，被家中母亲和夫人知道，更是只能安排她在城外居住。
今日登台表演，她也是受到侯方域蛊惑。
说是给她准备了一个戏曲名伶身份，只要登台表演之后，归德府的达官贵人，就会知道她的身份。
从而掩盖她青楼歌伎出身，这样就可以进入侯府为妾。
一心爱慕侯方域这个花花公子的李香君，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她还沉浸在嫁入侯家美好愿望之中。
侯方域突然让他族兄侯方夏，把她送到了这间客房。
还说今晚有贵客看中了她，希望她能够好好作陪。
面对这个晴天霹雳，李香君没有哭闹，只是突然有种哀莫大于心死之感。
她十六岁就认识了侯方域，当时侯方域初到南京参加乡试。
加上家世显赫，长相俊朗，文质彬彬，出口成章，很快便名声鹊起。
兴趣相投的二人，也算是一见如故。
但很快侯方域落榜，羞愧离京。
二人辗转两年未相见，直到去年九月份，侯方域再次参加乡试，虽然再次名落孙山。
但在李香君的安慰下，加上杨龙友等人撮合下，得到阮大铖暗中出钱，为李香君赎身回到家乡。
对于侯方域这样一个世家公子，李香君一开始看重的，还是侯方域的人品气度。
因为当初她并不知道侯方域家世显赫。
后来知道了对方的家世，并且得知对方有了夫人。
虽然明知道只能做妾，她依旧心甘情愿。
只因为她出身低贱，虽然心比天高，但她也深知，能够嫁入侯家这样的高门大族做妾，那也是她的荣幸。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侯方域为了巴结权贵，竟然会把她送给他人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