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烈率领帐下中军人马,从郑州回到东平城时,时间已经来到崇祯十六年的十二月七日。
进入冬季以来,李自成和张献忠两股流民叛军,开始先后发力。
李自成帐下中权亲军五营,以左营制将军刘芳亮,右营制将军袁宗第率领的十万人马。
从华州渡过黄河,先后攻占山西行省的平阳府,泽州府,以及河南行省的怀庆府。
后营制将军李过,率领的五万人马,一路向西,攻下陇西,甘州等地。
李自成亲率二十万大军,攻占了固原,延安,榆林各府,兵锋直指山西。
而张献忠率领的流民叛军,从荆州渡江,攻占岳阳,进入江西,先后占领了建昌,抚州,大军围困赣州。
湖广总督吴甡,巡抚袁继咸,湖广总兵左良玉率领的大军,屯驻九江,南昌,丝毫不敢妄动。
此刻,刚刚回到东平的韩烈,并不知道这些消息。
但是,很快高杰,许定国,卜从善这三个反骨仔,率军劫掠大名府,彰德府,卫辉府的消息,却传到了东平。
“这帮反贼,当真是该死啊。”
接到郭虎手下斥候营,从开州传来的消息,韩烈不由大怒。
“传令,城中各部人马,随我渡河,前往开州。”
“本候要宰了高杰这帮逆贼,为死难得百姓报仇,维护朝廷的威严。”
时东平城内,韩烈帐下中军骑兵营,火器营,火炮营,包括贺锦,李岩所部忠勇军,皆已经在城中。
各部人马加起来三万五千余人,足以发起进攻。
但为了保险起见,韩烈又下令道。
“传令王希贤率领忠武军,安顿好迁移的百姓后,屯兵曹州,东平一线,负责接应。”
“传令临清关总兵杨衍,率领忠义军,向开州靠拢,于我们汇合。”
帐下李之芳,刘楗两位参军,快速把韩烈的军令记录,交由陈长林帐下亲卫传达了下去。
李之芳和刘楗二人,属于亲卫营的参军,与韩烈提督府的六曹参军,所处理的事务,性质完全不一样。
这次韩烈出征,提督府的六曹参军,贾开宗,徐作霖等人,皆未随军,而是全部留在了济南府,协助总督曾樱,统筹处理后方军政事务。
“马宁,你率部留守东平,万鼎你返回济南府,押运粮草物资,保障全军后勤。”
在韩烈的吩咐下,马宁,陈万鼎二人,连忙拱手应道。
“末将遵命!”
经过一天的准备,韩烈率领帐下人马,于十二月九日清晨,从东平渡口渡河,横渡黄河,向范县发起了进攻。
范县位于黄河北岸,隶属开州治下,距离开州附郭濮阳城,约有一百余里路程。
范县是渡河之后,前往开州的毕竟之路。
韩烈亲率中军骑兵营,率先赶往了范县。
火器营,火炮营,忠勇军各部人马,排队渡河,从早上一直到次日凌晨,方才全部渡河。
韩烈率领中军骑兵营,距离范县尚有十余里地界时,便见到沿途驿道之上,到处都是流民。
这些流民一个个拖家带口,神情憔悴,远远看到韩烈率领的大队骑兵飞驰而来。
惊慌的百姓,无不是拔腿就往驿道两旁的灌木丛中奔逃了起来。
一时之间,原本逃难的队伍,哭喊之声彼此起伏。
一些老弱妇孺,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满脸都是恐惧之色。
“哇哇哇……”
一些孩童发出的哭叫声,吓得孩童身边的长辈,无不是紧紧的抱住孩童,连连捂住孩童的嘴巴,哆嗦的说道。
“莫哭,莫要再哭,否则那些官军会杀了我们的。”
军阵前的韩烈,一身银盔白袍,胯下骑着披着白色布甲的白龙驹,犹如一头凶兽一般,由远而近来到了难民面前。
“乡亲们,我是朝廷派来平叛的将领,无需害怕。”
翻身下马的韩烈,在陈长林,李之芳,刘楗等人簇拥下,来到人群前。
面对韩烈的询问,这些逃难的百姓,无不是失神的看着韩烈。
像韩烈这样丰神俊逸,英武挺拔的将军,他们却是头一次所见。
最重要的是韩烈笑容,充满了亲和力,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将军,您真不是来劫掠杀戮我们的?”
人群之中,一个年长的老者,迟疑的看着韩烈。
在这一群人之中,这位老者算是衣着最为得体,穿着长袍的他,脚上还有一双皮革靴。
这样的穿着打扮,即便不是富贵之人,那也应该是乡绅。
而他周围的那些百姓,无不是衣着单薄,面黄肌瘦,一个个眼神怯弱。
“老丈不必担忧,我乃当今圣上钦封的长平侯韩烈,绝不是什么恶贼叛将。”
在韩烈的亲切态度下,那老者连忙行礼。
“老朽清丰县秀才王逊,见过长平侯。”
韩烈见他行礼,连忙拱手回了一礼,惊讶的问道:“王翁竟然是从清丰而来?”
“侯爷既然是平叛,应该是知道,最近有一伙明军官兵,劫掠杀戮了开州各县百姓。”
“我等被迫逃难,否则定要被那恶贼所杀。”
王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得知开州各县百姓,尽数遭到劫掠杀戮,韩烈眉头微皱,表情肃穆的说道。
“这帮乱臣贼子,统统该死。”
“长林,给乡亲们送一些食物,让他们去渡口,派人告知渡口的罗平安,让百姓们渡河前往东平安置。”
说罢,韩烈扬声面向百姓们喊道。
“乡亲们,大家不要害怕,现在你们沿着驿道,一直往前走,那边渡口码头,可以前往东平城。”
“大家可以领取一些口粮,路上边走边吃,到了东平,官府自会给你们安排吃住的地方。”
看着长长驿道之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逃难百姓。
这些人拖儿带女,背井离乡的原因,都是因为高杰这个贼子的杰作。
为了壮大的自己队伍,高杰,许定国,卜从善三人,早在几天前,便开始了大规模的劫掠行动。
现如今大名府,彰德府,卫辉府治下各州县,犹如贼人过境,所有的钱粮,都被搜刮了一遍。
无数的百姓被杀,妇女遭到凌辱,这帮身上穿着明军甲胄的官兵,形同贼匪,比恶贼还凶残。
当韩烈率军进入范县,见到遍地的灰烬,一片狼藉的县城。
才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兵过如梳,匪过如篦’的惨景。
偌大的县城,长长的街面,一眼望去,没有一个行人。
空气之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以及一股腐臭的味道。
虽然长街之上,没有一个活人,但地面之上,却能看遍地的尸体。
这些尸体不是官兵,也不是匪徒,而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要不是现在是大冬天,尸臭的味道被掩盖,这样一座几乎空荡荡的城池,堪比人间炼狱。
都说明末的官军,比流民贼匪更残暴。
若不是亲眼所见,韩烈或许还不会相信。
可现在亲眼目睹,这样惨绝人寰的场景,韩烈也是虎目泛泪,表情凝重的他,沉声说道。
“崔定国带人清理城池,寻找幸存者,善加安抚吧。”
“这帮畜生,简直不为人子,当真是该死啊!”
虽然是从尸山血海之中走来的将军,但看到满城被屠戮的百姓,崔定国也是表情愤怒。
崔定国是辽东边将出身,边境之上百姓稀少,故而这样的屠城举动,其实很少见。
张国柱和王遵坦二人,倒是表现的很从容,这样的场景,他们倒是没少经历。
虽然他们没有屠过城,但昔日跟随刘泽清的时候,杀人取乐的事情,刘泽清没少干,还有那个‘食人魔’马化豹,经常吃鲜肉,食脑髓,他们都是屡见不鲜。
如果不是在战场之上,见过韩烈的勇猛,以及拼命厮杀手段。
他们二人都会觉得,韩烈实在太过软弱。
看到百姓受难,韩烈的表现,实在太仁慈了,仁慈犹如一个妇人。
可正是韩烈这份仁义之心,又让张国柱,王遵坦敬服不已。
韩烈对百姓的爱护之心,显然丝毫发自内心的表现,绝对没有半分作秀。
每到一个地方,体察民情,全身心关心爱护百姓,韩烈的表现都是发自内心。
不过是百姓,还是普通士卒,韩烈的仁义,他们都能够感同身受。
一天的忙活下来,范县清理出七千具尸体,幸存的三千多口百姓,得到韩烈的救济。
“邺园,侯爷实在太仁慈了,你看他不但把自己的锦袍,送给了一个老妪,还把自己的靴子,送给了一个老翁。”
当看着韩烈,穿着布袜,走在难民之中,和颜悦色的跟那些破衣烂衫,浑身脏兮兮,甚至发出恶臭的难民坐在一起聊天时。
同行的刘楗,实在有些忍受不了的发出了抱怨。
刘楗从小跟随父亲刘汉儒身边长大,作为官宦子弟,他打从心底,都瞧不起这些底层的泥腿子。
高傲的他,喜欢锦衣玉食,喜欢与名士清流结交。
之前韩烈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高贵的侯爷,举止儒雅,谈吐不凡,让他深深折服。
可这次出征以来,韩烈给他的反差,不由颠覆了他对韩烈的印象。
他没有想到韩烈这样身居高位,丰神俊逸,温文尔雅的人,竟然会最底层的泥腿子,能够勾肩搭背的亲切攀谈。
“公愚兄,某常闻上古大贤,莫不是爱民如子,他们的道德典范,与他们才学见识,言行举止是一样的。”
“侯爷现在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大贤的举止吗?”
李之芳见刘楗心生抱怨,立马正色的看着他说道。
“邺园兄说的是,是楗的德行不够啊。”刘楗也不是一个庸人,只是出身高贵的他,让他心生傲气。
此刻,李之芳把韩烈仁义行为,比作古时候的大贤,让刘楗倍感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