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凌晨,春寒料峭,晨雾弥漫。
五十步之外,视线一片模糊,只能依稀看到朦朦胧胧的人影。
周庄东门外清军大营内,一队巡哨的士兵,隐约之间,听到夜幕之中,有沉闷的脚步声音。
带队的千总举着火把,朝着营外查探了一下。
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迟疑之下的他,回顾左右问道。
“尔等可听到什么声音了?”
左右疲惫不堪的士兵,巡视了大半夜,个个无精打采,别说没听到声音,即便听到了,他们也会睁一眼闭一眼。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可是原登封义军首领李际遇裹挟的乱民。
自从被招降加入清军之后,他们本以为可以吃上皇粮。
可结果在郑州训练了一段时日,每天累成狗就算了。
还要受到严苛的军纪约束,好不容易熬下来,为了每个月有军饷领,他们也就忍了下来。
但是最近半个月来,他们这些人马,先是攻打睢阳城。
打了个半个月,城池没有打下来,死伤的兄弟却不少。
尤其这几天攻打周庄,弟兄们死伤更大,明军的炮火,就像下冰雹似的,落在队伍之中,一炸便是死伤一片。
这些惨烈的战事,让这些义军出身的士卒,绝大数都产生了厌战的情绪。
李际遇当时在登封一带,可是裹挟了十几万青壮百姓,最后足有十万青壮,被他带到郑州,投降了清军。
现在这十万人,统一编制在汉军之中,暂时还没有分配到各旗序列。
看似人马众多,但这些缺乏训练,以及战斗经验的士卒,战斗力低下,完全就是充当炮灰所用。
每次进攻,他们这些人马就会被八旗将领,安排冲在最前面,抵挡明军的箭矢,抵抗伤害。
故而这些士卒,私下里无不是怨声载道。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是,最近他们接到消息,打下睢阳之后,他们这些幸存者,就会正式改编,加入汉军八旗之中。
而且还要剃发,也就是统一留金钱辫子。
而他们的首领李际遇,于大忠,周如立等人,已经剃发,脑后留了一条辫子,那样子别提有多丑陋。
关于剃发一事,现在已经军中传开。
别说李际遇率领的登封十万民军反应剧烈。
即便是在汝宁府投降的李成栋,卜从善,李本深等高杰旧部将领,率领的十几万强征青壮士卒,同样怨声载道。
甚至有些将领都不满剃发的命令。
但是为首的李成栋,卜从善,李本深,高进库,胡茂祯等人,这个时候同样都已经剃发。
因为他们这些人,都被任命成为总兵官。
而王之纲,贺勇,高汝利等一大批将官,也被任命为副总兵,最次一等的张月,杨鸣凤等人,也被封为参将。
不过,这个时候周庄外的人马,主要是李际遇,于大忠等人的兵马。
李成栋,李本深这些人的兵马,现在则在睢阳城外参与围城之战。
此刻,周庄外的十万清军之中,实际有七万多人是李际遇的民军组成。
真正的汉军镶黄旗,正蓝旗,镶红旗三旗精锐,不过一万五千人。
加上这几天死伤了一万多人,眼下周庄外围的清军可战兵力,也就八万五千人马左右。
看似人不少,但核心战力,也就是刘之源,陈锦,刘良臣,孙定辽,孔希贵等人帐下的各支亲军。
“嗖!嗖!嗖!”
正当这支巡营的队伍,说话之间,夜空之中,突然响起尖锐的箭矢破风之声。
霎那间铺天盖地的火矢,从四面八方朝着营地落下。
火矢的功能,可不单单是为了杀敌,它还有两个功能,一是引燃大火,二是照明。
夜幕下的敌我双方人马,同样视线受限,尤其是在古代,夜盲症更严重的时代,没有火光照明的情况下,别说战斗,就是走路都分不清方向。
但这个时候,韩烈亲率的数万人马,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前队弓弩手,射出的漫天火矢,犹如划破夜空的火雨。
照亮了这片天地,也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轰!轰!轰!”
随着箭矢的发射下,神武军轻炮营的二百门臼炮,向建奴营寨内,展开了炮火覆盖。
“万骑军的将士,随我冲锋。”
张国柱大喝一声,纵马持刀而出。
“杀!”
王遵坦手中长枪一挥,七千万骑军的士卒,率领的铁骑如惊涛骇浪的冲向了敌营。
“神机军饿的将士,随我冲啊!”
神机军左右两营一万二千士卒,在参加李元忠,王进朝,游击秦光福众将的率领下,紧随其后发起了冲锋。
前后两波人马的冲锋,仅仅只是开胃菜。
韩烈率领的亲卫营,忠武军右营,两营一万一千多人马,其中有三千铁骑,八千多步卒,这会也从敌营后方,摆开了队形。
亲卫营参加王辅臣,杨捷,小将孙思克,邵苓芝,李师膺,白光勇等青年将领,无不是杀气腾腾,跃跃欲试。
战场对于他们这些年轻将领来说,那就是建功立业的地方。
“明军威武!”
随着韩烈跃马而起,手中虎头湛金枪一挥,身后一万多精壮士卒,无不是爆发出一声吼声。
“明军威武!”
一众小将齐声响应,纵马飞驰而出。
“杀!”
三万多精锐明军将士,在韩烈的率领下,发动的突袭,彻底惊动了大营内的清军人马。
如果韩烈手中只有三万多人,即便发动突袭,也未必能够歼灭,眼前围绕周庄联营十里,足有七八万人马的清军。
毕竟地域范围开阔,不可能尽数包围封锁出路。
但是,周庄大营内,王希贤,崔定国二人手中,可是还有三万战兵。
虽然这几天战斗中,因为伤亡折损了三千多兵力。
可大营内可战兵马,依旧还有两万五六千人马。
军中大将陈德,柏永馥,虞绍勋众将,早已经整装待发。
三军将士齐聚东西两门,随着王希贤一声令下,将士们齐声呐喊而起。
“杀!”
晨雾弥漫的夜幕下,火光四起,烟尘滚滚,喊杀声震天。
韩烈率领的明军六万余兵马,内外夹击,发动的突袭,从声势之上,已经压过清军。
其次在兵力上,虽然六万对阵八万略有劣势,但明军人马都是精锐。
反观清军兵马虽然占优,但却都是乌合之众,加上又毫无防备,在明军的冲锋下,士卒们争相奔逃。
长长的大营内,兵马乱成一团,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李际遇,于大忠这些原义军首领,也跟着兵马一路奔逃。
马得功,田雄这些投降的明军,也是人人策马狂奔而走,根本无心恋战。
火光之中的陈锦,刚冲出大帐,见到寻他而来的孙定辽,一脸震惊的他,连忙问道:“孙将军,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明军从我们后方发动的突袭,加上周庄内的明军杀出,我军已经大乱,赶紧上马突围吧。”
孙定辽在前营发现情况不对,连忙带着一队亲卫,来到中军找到了陈锦。
“刘都统他们呢?孔希贵现在在那?”
陈锦见一众大将都不见踪影,一时也是心焦。
“兵荒马乱,大家都打散了,陈都统咱们还是先走吧。”
孙定辽这个时候可顾不得刘之源,刘良臣,孔希贵他们。
陈锦是他的老上司,二人私交甚笃,否则他也不会冒险前来寻他。
那么这个时候,刘之源现在在哪里呢?
睡梦之中的刘之源,是被副将黄进,朗绍贞二人,带着亲兵架上战马的。
这个时候,几人带着一队亲兵,正在营内乱窜,因为到处都是乱兵,四面八方都是明军的喊杀声。
他们既无法集结人马,只能四处寻找突围的方向。
“孔兄救我。”
被一队明军包围的刘良臣,眼看身边士卒,不断被杀,挥刀拼杀的他,正好见到孔希贵,带着一队人马出现。
惊喜之下的他,连声高喊呼救。
“刘兄莫急,速速随我杀出去。”孔希贵带着一千多兵马,见到刘良臣倍数百明军围住。
当即策马挥刀冲杀了上去。
刘良臣帐下的数百士卒,见到援军抵达,也是士气一振。
两队人马合力进攻下,围攻的数百明军,眼见不敌,只得且战且退,从而让开了一条通道。
“不必恋战,速速杀出去。”孔希贵见明军后撤,倒也没敢继续追杀。
“撤,立即撤退……”
方圆十几里范围的战场上,双方十几万大军往来冲杀,从进攻开始不久,双方人马的队伍,逐渐变得越来越小。
建奴兵马四散奔逃,明军追击的人马,也逐渐分散成一个个小队,展开追击。
即便是韩烈帐下的亲卫营,五千人马一路追杀下来,也不断分散成十几个小队。
当第一缕曙光升起之时,天色逐渐放亮之时,韩烈环顾左右,才发现只有王辅臣和孙思克二人,各带着十余骑跟随在自己身后。
“大将军,前面那人好像是清军汉军镶黄旗旗主刘之源。”
正当韩烈杀得正欢之时,孙思克突然一声大喊。
韩烈举目向前方看去时,见到一队两三百人的建奴骑兵,正在与一支五六百人的明军队伍交战。
“王辅臣,孙思克随我宰了此贼。”
韩烈虽然不认识刘之源,但孙思克这么一指认,韩烈一眼就看出头戴盔枪帽,身披战袍,甲胄镶嵌着黄色布料的刘之源,身上的衣着甲胄的不同。
“都统大人先走,我来挡住敌军。”副将黄进见韩烈一行二十余人杀来,看着气势显然是明军将领。
“今日有死而已,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算是赚了。”
刘之源之所以这个时候,还在营地边沿,正是他已经心存死志。
今天死在战场之上,他的子孙后代还能捞个门荫。
但要是冲出去,朝廷必然会杀了他全族。
“拼了!”
副将朗绍贞见刘之源冲了上出去,只得咬牙吼道。
“找死!”
飞马冲了上去的韩烈,手中长枪闪电般刺出,“噗”的一声,冲在最前面的朗绍贞被韩烈手中长枪透体而过。
王辅臣和孙思克紧随其后,杀向了黄进和刘之源。
“呃!”黄进在王辅臣刀下,仅仅走了一个回合,就被斩下马背。
刘之源没有想到,向来勇猛的左右二将,竟然接二连三被来人斩杀,即便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年轻的不像话的少年,手中的战刀也逼得自己手忙脚乱。
“孙思克你闪开,人头我拿走了。”
王辅臣大喝一声,战马飞奔,战刀横斩而下。
被孙思克缠住的刘之源,明明感受到危险的降临,却根本来不及应对,他的脑袋便飞射而起,甚至连半点痛苦都没有感受到,脑袋便滚落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