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孳昌中风病倒的消息,一天都没有瞒住,便传遍了济南府上下。
消息传出,布政使司下属的一众官吏,无不骚动不安了起来。
知府王宏祚,更是如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要知道上午他才刚拜访了左右布政使,表示要先隐瞒吴孳昌的病情,先救治几日再看情况。
如今消息曝出,他这个始作俑者,责任可是不小的。
这不,下午的时候,他便接到传讯,总督曾樱要见他。
“王知府,关于屯田一事,你可有什么想法和看法?”
一番见礼之下,曾樱表情严肃的看着他,开口询问道。
“回禀制台大人,屯田屯兵,利国利民,下官衷心拥护,断然不敢懈怠。”
王宏祚就是个墙头草,他又不是本地人,屯田牵扯到地方利益,相比得罪曾樱,还有那个出手就打杀了都司的韩烈。
他自然懂得避重就轻,坚决的站到了曾樱和韩烈这一方。
之前吴孳昌这个巡抚牵头,他摇旗呐喊便是。
如今吴孳昌病倒,生死难料,作为墙头草的他,岂能不懂的取舍?
“王知府有这个认识,本督很满意,本官相信长平侯知道了王知府的态度,也必然会很高兴。”
曾樱虽然是总督,但他也没有权利,直接任免知府这样的正四品官吏。
而且他为官讲究一个“和”字,不会轻易同僚撕破脸。
原本韩烈的意见是,先让王宏祚跳几天,他要是敢唱反调,韩烈再想办法收拾对方。
但曾樱却认为,这个时候不宜大动干戈,当以和为主。
也就是先拉拢收服,若是不成,再想办法。
王宏祚走后,韩烈从大堂之后走了出来。
“这个王宏祚,不堪大用,虽然是个软柿子,倒也好控制。”
“曾大人,你说的宋枚,宋应亨二人,要是可堪一用,不妨安排二人,出任济南府同知和青州府同知。”
“同知一职,虽然没有知府职权重,却有监察职责,又可以插手政务。”
“加上有你我二人支持,足以架空知府大权。”
正午的时候,曾樱与韩烈经过一番密谈。
向朝廷上了一封推举折子,推举了袁枢为首的四人接任山东巡抚。
而关于韩烈这会提到的宋枚,宋应亨二人,则是曾樱原本想要,推举为巡抚的人选。
宋应亨是登州莱阳人,天启五年的三甲进士,历任过知县,礼部主事,吏部郎中等官职。
三年前因为老母亲年老病重,请辞奉养母亲,如今守丧已经有两年时间。
以宋应亨的资历,出任巡抚一职显然是够资格。
而宋枚与宋应亨同族,其父宋继登曾官任陕西右参议。
虽然宋枚是宋应亨的族侄,但二人却都在同一年,考中进士,甚至宋枚的排名还在宋应亨之上。
二人在天启五年高中后,次年二人各授予知县一职。
从天启六年出任知县开始,这叔侄二人,也算是官运亨通。
宋玫到崇祯十三年的时候,已经担任工部右侍郎,先后担任过吏科给事中,太常少卿,大理寺卿等要职。
然而在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宋玫因为受到吏部尚书李日宣的牵连,参与了私下廷推阁臣一事。
被革职查办,甚至还在狱中待了三个月,这才得以释放,返回家乡闲居。
值得一提的是,历史上这叔侄二人在清军入关,劫掠山东之际,为抵抗建奴鞑子,率领乡民在莱阳抵抗。
最后叔侄二人在城破之后,誓死不降,英勇就义,保留了一个大明臣子,应有的气节。
如今二人能够活下来,则是韩烈的出现,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导致建奴鞑子没有打到莱阳,便被韩烈打败,狼狈逃离而去。
对于韩烈提议,启用宋应亨,宋玫出任青州和济南府同知。
曾樱欣然点头道:“这事我看行,本督虽然不能直接任免知府,但推举正四品以下地方官职,吏部是不会反对的。”
曾樱这话倒是实话,身为总督的他,向朝廷推举总督府治下,正四品以下官吏,亦或者罢免,朝廷一般都会照准。
这也是总督权利的表现。
“如今吴孳昌病倒,曾大人你身为总督,在朝廷没有新巡抚到任前,也是兼任巡抚职权。”
“正好趁这个时间段,把屯田的事情,彻底落实下来。”
“这事要快,拖延不得,以免耽误了春耕。”
韩烈这会也是一脸郑重的说道。
“长平侯说的是,不过这事要顺利推行,必然还有阻碍。”
曾樱点点头:“巡抚印绶我可以代管,但布政使衙门,依旧不容忽视,毕竟一省的政务,实际上还是出于布政使衙门。”
“若没有布政使衙门下发的公文,我总督和巡抚衙门直接下发,地方官吏难免有非议。”
“所以这事要在全省推行,还得有左右布政使其中一人的支持。”
韩烈闻言,不由皱眉道:“龚鼎孳,郑楚勋二人,我要没有记错,都是士林集团的人。”
“为了自身的利益,这二人怕是不容易说服啊。”
“侯爷说的不无道理,但如今吴孳昌病倒,正是拉拢分化二人的好机会。”
曾樱淡淡一笑,一捋颔下胡须说道:“明日我会召见郑楚勋,许诺推举他接任巡抚,这人贪恋权势,必然上钩。”
“龚鼎孳那边嘛,可以故意冷落一番,这个人年轻气盛,恃才傲物,又热衷权势,要是受到排挤。”
“必然会心中惶恐,到时候再拉拢或者打压,并非是什么难事。”
“好,这个办法好啊!”韩烈听完曾樱的话,由衷的佩服道:“曾大人手段高明,本候佩服!”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是不无道理的。
已经花甲之年的曾樱,在官场宦海沉浮三十年,从知县到巡抚,地方官的职务,他几乎都干过。
而且每一个岗位,还都是干的颇为出色。
无论是当地的官吏,还是百姓,都挑不出他的毛病,这就是他的为官本领。
甚至在明亡之后,他还在南明小朝廷之中,做到了内阁大学士的高位。
但曾樱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他不擅长军事,性格又太过谨慎稳重。
这样的人出任地方官吏,做一个太平时期的封疆大吏,绝对是绰绰有余。
可要执掌朝堂,挽狂澜与不倒,他是无法胜任的。
次日,当右布政使郑楚勋,被曾樱召见,得到曾樱口头承诺,将会推举他接任巡抚一职时,郑楚勋的心情当真是激动到不行。
当堂就表示,今后要以曾樱马首是瞻。
随后曾樱以总督的身份,又召见了按察使左懋泰,拉拢了一番。
甚至布政使司衙门的左右参政苏国珏,何运亮都受到了曾樱的召见。
唯独左布政使龚鼎孳,没有获得召见。
这不由让龚鼎孳顿时有些惶恐不安。
曾樱本身就是总督,属于他的顶头上司,本就与长平侯韩烈联手了在一起。
如今又拉拢掌握了巡抚衙门和布政使司衙门的一众官吏。
他这个左布政使,岂不是要被架空?
虽然他还年轻,但他现在这个职务,多少有些虚高,一旦在地方上做不出成绩,下一步的升迁那就难了。
地方上为官,主要是靠成绩说话。
不像朝堂为官,按部就班,处理好手头事务,时不时上奏一些,有利于朝廷的建议。
然后一群人相互吹捧造势一下,也就升迁上去了。
龚鼎孳这一次赴任山东前,就已经就任太仆寺寺卿,这是一个从三品官职。
而太仆寺最早可是九卿要职,负责皇帝车马出行,畜牧马匹职责。
原本龚鼎孳这次是没有机会升迁的,但因为吏部尚书李遇知的关系,他才得到了这个机会。
眼看郑楚勋带着吴孳昌旧部官吏,集体跳水,投靠了曾樱。
韩烈又强势的杖则了都司万挺,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青州府,登州府,莱州府的屯田政策,在曾樱的主持下,开始落实推行。
不管下面情况怎么样,但总督衙门,巡抚衙门,布政使司衙门,按察使司衙门,都指挥使司衙门。
一省之地最高的五个衙门,联名下发的公文,却是传达到了各府州县。
短短三天时间,速度之快,韩烈还是十分满意的。
重建的都司卫所,重新再济南府境内各县,收回一万倾土地。
下一步,韩烈只需要派人帐下人马,接收土地,进行种植便行。
“夫君,为何这几天都闷闷不乐?”
布政使衙署龚鼎孳后院,眼见自家丈夫,一连几天也不当值,每日在书房内,愁眉不展。
顾媚担心之余,忍不住询问了起来。
龚鼎孳向来知道顾媚足智多谋,随即把目前的遭遇,跟她说了一遍。
“长平侯圣眷正隆,手握天子尚方宝剑,别说他只是打杀了一个触犯了军法的都司。”
“我看他就是打杀了你们这些抚台,藩台,臬台,皇帝也不会轻易责怪他。”
顾媚叹了口气,她是旁观者清,在她看来以韩烈的强势,跟他作对,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很显然吴孳昌也是因为万挺的死,感受到其中的威胁,这才惊吓过度而中风。
“夫君,总督大人很显然是与长平侯,才是共进退的盟友。”
“现在你想要解开困境,还得去求长平侯。”
“只要搭上长平侯这条关系,曾总督哪里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顾媚的一番分析下,当局者迷的龚鼎孳不由惊喜的笑道。
“夫人说的是,说的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