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沉默良久。
“曦儿，若是你，你甘心么。”君晗看着非墨曦，目光终于平缓。
非墨曦一直就有这样的力量，君晗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才终于感受到，有一个人可以理解自己。
虽然这件事情，他以前没有告诉非墨曦。但是在二人道明彼此身份之后，非墨曦多次在他表露不甘心的时候，宽慰过他。
而且当时的非墨曦，说过，我是你的人，既然这世倾心于你，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愿做清闲一世的王爷，我会陪你；你不惜做这天下的罪人，我也会陪你；你若真成功得了天下，后宫三千，只要有我一寸之地，我也依旧陪你。你去哪，我去哪。
“曦儿，那些事情，为什么你都要忘了？”想到非墨曦那些话，君晗心中只觉得无比难受，她为什么会忘了这一切。在他心中，天下是比她重要，但是对于这一生伴侣，没有谁比她合适。
就算是迎娶呼延雨然，也是因为，那双眼睛里，有非墨曦曾经的影子。
“大是大非面前，我无法说出你的对错。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对错。也许你说的对，我应该恨君曜，应该恨慕容家，应该帮助你登上帝位，伴你君临天下，看到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付出应有的代价。”非墨曦心中依旧凌乱不堪，她甚至害怕自己一下子答应了君晗，“你恨君曜，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恨错人了，君曜与你一起长大，你在经历你的人生的时候，他也在经历他的人生。一路下来，其实他也是身不由己。”
“所以，在你心中，他所作的一切，包括杀害你的亲人，也是因为身不由己？”君晗问的这一句，甚至带着一丝杀机。非墨曦居然在心中同情君曜，这在君晗心中是不可接受的。
非墨曦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靠近，她低下头，点了点，“嗯。”
“好一个身不由己，若你能原谅君曜的身不由己，为何不能原谅我的？”君晗有更多的身不由己，就连造反，都是最大的身不由己。
非墨曦无法回答，是啊，她能原谅君曜的身不由己，为何不能原谅君晗的。
非墨曦知道，现在她的每一个想法和举动，不仅会决定君曜和君晗的命运，甚至对这个时代都会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在她心中，根本做不出决定。她若继续站在君曜这边，恐怕会彻底激怒君晗，不仅无法说服他放弃造反，可能连非墨曦自己都有生命危险。她可以忘记以前和君晗的感情，君晗又何须一直执守他们的情谊。
可若她站在君晗这边，不仅她要背叛君曜，甚至会给这个天下都带来动荡。这不是非墨曦愿意看到的。
而且，刚才君晗的一番话，已经让非墨曦动摇了。
其实这宫里本就是不公平的，君晗受了不公平的待遇，他要反抗，要争取自己的东西，也许真的一点错都没有。
而非墨曦呢，她遇到不公平的待遇，却将一切都寄托在君曜身上，她以为君曜会帮她。但是君曜却因为“身不由己”而辜负了她。之后，她却只能转而对君曜失望，而不是去抗议这不公。
这恐怕就是非墨曦与君晗的最大差别。
而现在，君晗要带着非墨曦一起，向着不公平抗议。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拉近我们的距离，并且调动我的仇恨，无非是想让我帮你加害君曜，从而让你夺得天下。君晗，你真的做好准备了么？”
非墨曦突然的转变，让君晗终于燃气了一丝希望，“曦儿，到我这边来，我保证，将来决不负你。”
君晗想将非墨曦拥入怀中，但是非墨曦却退了一步，让君晗张开了一半的怀抱，停顿在了半空，又放了下来。
非墨曦不想与君晗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就算他说了这么多，非墨曦依旧当自己的君曜的妃子。
“君晗，我并没有决定要帮你。我只是觉得，也许从你的角度来看，你的所作所为确实无可厚非。我在怎么劝慰，都怕是于事无补。但是我还是不希望你们兄弟互相残杀。而且，你要知道，败的人很可能是你。”非墨曦自然知道，就算君晗机关算尽，他也处于劣势，这劣势在他未出生前就决定了，更改不了。
“我不怕，这一天我等待了好久，若不拼尽权力，如何彻底死心。只要有你陪着我，就算死，我也在无所惧……”君晗依旧尝试挽救非墨曦的心。
只是，非墨曦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非墨曦。
“呵，若是以前的我听到这样的话，恐怕会更加对你死心塌地。可惜，那个时候我并没听到。”非墨曦现在根本分不清，君晗现在说的话，到底是真的想挽回她，还是只是为了更好利用她，她也不会傻的去问君晗是不是真的一直爱着她，“抱歉，就算我现在知道了我们的过往，但是我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在我面前，只能算是一个认识的人，甚至因为你跟君曜的关系，我们都未曾有过太多交流。”
“没事，我知道，我会慢慢等。曦儿，你要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一直没变。”君晗依旧希望非墨曦能站到他这边，他需要她的帮助。
“可是每个人都会变的，更何况是我这种没有了过去的人，失忆前与失忆后，几乎是两种人生。”非墨曦仍然想让自己变得冷静一点，她也已经注意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需要自保。
方才，非墨曦因为太想知道真相，而忽视了一切，现在才反应过来，若她一再让君晗失望，这道门她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
所以，她得先找借口稳住君晗，让她真正能够安全出去。
“待到我夺得天下，我会仔细告诉你我们过去的一切细节，以前我如何对你，以后依旧。”那时候的他们，确实是真心相爱的，只是在真挚的感情，也无法在皇命面前存在下去。
君晗的妥协，真的是一直无能么？
若最后胜利者是君晗，谁又能说那一次的决定，是他的懦弱和退缩？
非墨曦终于抵不过心中的折磨，问他：“你具体，准备让我做什么？”
“如玉儿那样，让君曜喝下毒酒。”君晗在非墨曦的问询下，才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非墨曦无法相信，口口声声说一直还爱着她的君晗，居然给她安排的就是这样毫无遮拦掩饰的事情。
毒害当今皇上，毒害她自己的夫君，然后在嫁给那个夺取她夫君皇位的人。难道在君晗心中，她非墨曦就是这样的女人么？
君晗的胜算，便是压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么？
非墨曦看着君晗的目光，渐渐涣散、默然，最后换作凄然一笑，“君晗，我若做了，你敢娶这样一个女人么？”
君晗突然紧紧抱住了她：“曦儿，我知道，我为难你了，这是最保险的办法，若你觉得很难办到，还可以有别的办法的。”
非墨曦无力挣开君晗的拥抱，却也没有半分迎合，不论君曜还是君晗，他们都可以肆无忌惮将女人当做江山的牺牲品。
看来，在权势面前，任何人都会这样吧。
“我若不答应，你会放我走么？”非墨曦心已经凉透，语气中没了半分期待。
君晗松开了紧紧拥抱的非墨曦，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感觉到了非墨曦对他的绝望。可惜时间紧迫，君晗没有太多时间去重新换回非墨曦对自己的感情。
“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予我，我若不答应，你会怎么做？会杀死我么？”非墨曦继续问，声音冰凉。也许，君曜在这里将她杀死，她也不会挣扎半分。
她是对这深宫的失望，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也许，死了真的就是最后的解脱。
但是君晗没有，他走到门口，打开门，“你回去吧，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就当我只是告诉了你，明晚深夜会有大事发生，到时候在屋内不要出来，等到天亮，不管外面等你的是谁，都不会伤害你。”
君晗做了一切能做的一切，除了在这里杀死非墨曦，便只能如此做了。这是君晗的最后一步棋，放任非墨曦做任何决定，不管她你会不会站在他这边，事情反正是无法更改。
就算非墨曦要去向君曜告密，那也是君晗的命。
君晗相信，她不会。
就算非墨曦不是站在君晗这边，她也不会去向君曜告密。
君晗已经察觉到，非墨曦的内心动摇了。
“碧儿会暂时留在这儿，若我死了，自然无人管她，带她醒来便可以自己离开。若我有幸君临天下，她更加不会有危险。”
君晗的话中，句句是说碧儿没有危险，但却无不是在暗示非墨曦，碧儿还在他手上，性命由非墨曦决定。
非墨曦看了一眼碧儿，躺在床上的女子，睡得那样安静。但是，非墨曦必须走了，再不走，恐怕君晗随时会改变主意。
这一趟，她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剩下的，就是她如何做了。
“你说的没错，我应该恨慕容家，恨君曜。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做，才是对的。君晗，感谢你曾经对我的爱，谢谢你对我的坦诚。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