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在想些什么?”明安用胳膊肘碰了碰明修,明修这才回过神来。
望着台上穿着米色锁花对襟的标志小旦。花粉打底,胭脂匀面,勾勒出凤眼微挑的样子。一颦一笑皆具杜丽娘的神韵。
手指小幅度的痉挛了下,天知道他此刻多想去触碰那人玉研般研磨面庞,可是如今他们之间像是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的碰不得,摸不得,心中不由又失落几重。
明修摇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是想起同小白的往事,小白这些年潜心研究戏曲,如今已经成为玉堂春的台柱,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头。”这些年自己离了白俞夏,两人几乎是断了联系。唯一能获得的讯息只有从自己的弟弟明安回信中知道白俞夏安好,如此一来他便已经心满意足。只是自己越是思念的紧,回来国,探望了父亲他便急忙赶来了玉堂春,
“大哥这心中明明有事,怎么还不好开口啊!”明安看的明白,起身。“走吧,我们到后台去看看,兴许能解开了你的愁肠!”明修心中摇摆不定,都这么些年了两人再见,也已经是令外一场景。“这样恐有不妥吧?如此是不是太过唐突了?”
明安不争气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哥。“这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当日你留洋的时候不是嘱托我好好照看小白吗?他与我而言就像是自家人一般,你和他多年前又是挚友,老朋友重聚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哥你就别磨蹭了,小白就在后厅。”不由杜明修争辩什么,捉着他的袖口就引人到后厅。
杜明修只得哀叹一声,紧随着他。
穿过一排排玻璃映花门,几个小厮正在熨烫戏服。明安也不敲门,径直推开而进。显然是熟络的狠。
“你怎么来了?”杨旭看到贸然闯入的杜明安不由好奇,按理说杜明智的事情刚刚解决,现在的杜家肯定乱做一团这会怎么会得空来找到他。明安朝着他示意了下眼神。杨旭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为首一人穿着淡蓝绸缎,眉眼间和明安有着几分相似,但是眉锋更加的凌厉。身姿挺拔如玉,周身贵气。
“这是?”杨旭小声嘀咕着。
“这是我大哥,你可别乱说话,小白在里面吗?”明安附在他耳旁道。
大哥一向心思缜密,对自己家教甚严。要是知道他和杨旭之间的关系,肯定不会应允的。所以日后怕他和杨旭还是少些走动的好。
原来的大舅子,这感情好,大舅子登门造访自己可不能怠慢了!
“白先生刚刚下台,我这就去通禀一声!”故意扯着嗓子,试图引起杜明修的注意,怎么也得让大舅子对自己留有个好的印象。杜明修果是瞥了他一眼,很快又将眼神投向厢房。
“不用通禀了,你和阿瑞都在外面守着,不必进去了。”杜明安掀开帘子就和明修入了内室。杨旭正欲说什么再表现下,这下得了,自家媳妇丝毫不给自己留有台面。“我说——”
白俞夏听到了响动,以为是平日来看自己的明安,没有起身,自顾自的梳理长发。
戏服还来不及脱下,微微垂眸,朱衣似火,人淡如莲。从镜子中隐约看到一人熟悉的面容,手中的玉犀梳猛然滑落,白俞下怔住了。过了好一会都没能缓过神来。
“小白是我回来了!”那熟悉的音色像是一记闷雷,声声炸开了白俞夏五年间日夜祈盼的心。五年间他虽收到了无数封杜明修的来信,但也一封也不想回。即便是回信了又能如何,世俗成见,更何况那人心中根本只将自己当做兄弟。即便的纠缠下去也是没有任何结果的,索性狠心再也不复联系。白俞夏强做镇定。“哦是大少回来了,小满上茶。我这处简陋比不上杜记茶庄,一点薄茶,还望大少不要嫌弃的好。”阴阳怪气的语调,说不出的疏远。
杜明安还未察觉两人之间的微妙。“什么粗陋不粗陋的,喝口茶罢了,你这是刚刚沏的吧。”不等白俞夏回答,就自顾自的就着他的茶根一饮而尽。
“你——这是我方才剩下的茶根,你还是杜家少主,怎么这会竟不识礼数起来。”白俞夏尖叫道。
“哪里那么多的规矩,对了我大哥回来了你们叙叙旧吧,我就不打搅了!”自己刚才晾着杨旭,这会功夫不定怎么埋怨自己的。他只打哈哈,想着逃之夭夭。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杜明安吓得怔在了原地。
“我同他没什么好说的,那日我已是说的很清楚,从此以后我和杜大少桥归桥路归路,山水不再相逢。要走我同你一起走。”白俞夏便是一刻不想和明修待在一起。明安只觉得房中的氛围异常的尴尬,他本来是一片好心,哥哥在异国他乡漂泊多年却始终记挂着小白,中间来信不断,他本以为小白看到后定是会开心,然而却是这么一番场景。
“小白,我就知道这些年你怨我,我寄过去的那些信也都石沉大海,寥寥没有音讯。你若是看了一定会明白我的,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杜明修按捺不住,一把捉住了小白的手,生怕他离了自己,自己这些年的祈盼也就落了空。小白笑着却比哭还难看,毫不留情的挣脱了他的手掌。背着身子,始终不愿看着他那双眼睛“呵呵,大少你这又是何苦呢?我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凉薄的戏子,能同大少相交已经是三生生来的福气。只是你我二人已是决裂,大少就不要再自讨没趣了!”
杨旭听到吵闹声也慌忙赶来,看来这个大少和白俞夏必然有着些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白俞夏一向性子柔和,若非是逼急了他,也不会这般声嘶力竭的模样。
“小白,我知道那事终究是我不对,你别气坏了身子,改日我再来登门拜访。”眼看聚集的人陆陆续续都在观看,杜明修脸上也挂不住。一张铁青的脸,只得离去。
白俞夏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绷紧的身板,终是倒塌。顷刻间,泪作两行。
这些年他日日祈盼的不就是那人吗,朝思暮想,彻夜难眠。梦中的影子挥之不去,可是见到杜明修,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说了,也没有什么可说了。已是物是人非,年少的痴恋,这些年或许已经荡然无存,可是自己的心为什么会痛,痛苦的难以呼吸。像是有什么扼住他的喉咙,难以吞咽和呼吸。
明安也不知小白究竟是怎么了,让杨旭关紧了厢房的门,直拥住小白。难受的时候能有个人陪,说说话,兴许会好很多。
“你心里还是有我大哥的吧?我看不简单是兄弟之情,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明安决定趁热打铁,这次一定要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也好解决了大哥和小白的心结,不然总是自己夹杂其中实在是为难极了。
他无神的抬起头,骤雨初歇,雨水顺着灰瓦飞檐断断续续的淌着,一片芭蕉没人照看,恣意张着,热热闹闹,生机勃勃。
那株芭蕉树久了,小时候便是伴随着他长,随着他长大,芭蕉也恣意的生长,以至于长满了窗前。那绿色看久了,只是打从心底里涌现出一阵凉意。冰的他彻骨的寒。白俞夏移开了目光,重新回到堂前。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那件事情或许是我无理取闹,但也是无可奈何,我累了明安你先回去吧!”他心中的悲凉是不会有人懂得,但愿那些偕手之人,能永远相互搀扶下去。
到底,台上上的风光他从不在乎,可是他拥有的也只有台上的风光。